有段时间我的病情稍微有了点好转,可以下床走路了。父亲高兴极了,他立刻栽起木杆,架起沙袋,好方便我锻炼。
那时院子已是水泥地了,父亲就拿着他的工具一点一点地凿开来。
父亲白天做苦力,晚上才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家。每次到家门口,他都呼唤我的名字——明明,那样的亲切,和蔼,那个声音,我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忘记。而我,虽然全身酸软无力,但一听到父亲回来,就强打精神到门口给父亲开门。
那个自行车每晚都要修,父亲就打开前院里的大灯,我也就依偎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晚上天凉了,偶尔刮起一阵风,我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宁静。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让时间就这样停住,让我静静地陪在父亲身边,一生一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要,我也心甘情愿。
我短暂的好转并没有维持多久,仿佛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结果。不久我又病得更重了。
父亲在一筹莫展之际,听信了一些偏方。那天,他和母亲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邻县,他们要在邻县的一座古塔前,拿一种所谓的药引。
虽然和我们县城相邻,但那路程我知道有多远。父母亲为了省下车费,骑着自行车走小路,而小路多半都是崎岖的山路。
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我在心里能想象到父母的辛苦。
早上走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吃得很多,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下午要饿着肚子回来的,他们是不会在饿的时候在外面买着吃的。
我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在父母亲回来时给他们准备点简单的饭菜,起码不会让他们在外面辛苦多半天还要回来面对家里的冰锅冷灶。
到了下午,我估计父母亲快要回来的时候,就想尝试着生火做饭。
我记得那一天,太阳高高地挂在天边,被炙烤着的大地一片炽热。
我拿着麦秸点燃,就像自己小时候学做饭那样,放进灶堂。
可是,当我看到那一把麦秸开始燃烧很旺的时候,我的思维就开始混乱起来。
我看着一些麦秸燃烧着从灶堂里掉了出来,引着了旁边的柴火。我的心无比慌乱、惊恐起来,可是大病中的我,根本和正常人的思维千差万别。
我在心里钻牛角,我想是不是要用水浇灭,但用水浇灭灶房就脏了,我不能让灶房脏。
我又想,我若用手里的火棍将火打灭,原来的柴火就没有那样整齐了。
在后来的多少年,每当我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这种想法时,我都会苦笑到眼泪流出来。
然后,我在心里不断地钻牛角,火势便大了,直到烧到了我的脚。
当钻心的疼痛袭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烧了。但是我往后挪了挪,看着火势变大,却不离开,我继续在心里钻牛角到底该怎样去灭火。
如果那一天,不是我们的邻居看见了从我们家汹涌而出的青烟,我也许会站在那里被活活烧死。这毫不夸张,因为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静静地站在灶房里,额头已被火焰烤得生疼,我却心中一片慌乱,不知道逃开。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父亲和母亲疲惫不堪地赶回家时,看到了我们的家门口已经被人群包围。
火已经扑灭,只剩下一道道烟雾缭绕在我们家的上空。幸好邻居发现的早,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但是灶房里的好多东西被烧坏了。
“明明!明明哩?明明……”
我听到父母亲焦急的呼喊,然后有好心的邻里赶紧告诉他们:“娃好着哩,娃没事……”
父母亲跟着邻里的指引,找到了缩在墙角,身体不断颤抖,用手捂住烧伤的腿脚的我。
看到我已经被烧伤,父亲叮嘱了母亲几句,一刻也不停留,把我载上自行车,又一路赶向县城去找太夫治疗。
在路上,我安静地一声不吭。父亲半句指责我的话都没说,一路上却在反复自责:“都怪我,医生曾嘱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都怪我……”
那天晚上我们从县城回来,父亲从自行车上下来,双腿却蹒跚的厉害,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已经被自行车的座皮磨得起了几个大水泡。是啊,父亲那天骑着自行车,总共要行了多少路?!
后来,父亲又打问到了一家私人医疗所,说专门看我这种病,声誉很好。
那家医疗所甚至跨了省,很远很远,我们只能在县城坐车去。
父亲为了省钱给我看病,还是先用自行车载着我骑到县里,然后再倒车。
那时吃的是中药,每隔一礼拜我们都要去拿一次药,顺便检查一下我的情况。
因为我们回来的比较晚,不能将自行车寄存在普通的存车处,父亲便在临近县城的农户里挨家挨户地去问。
后来父亲终于找到了一家,那是一对很年长的老夫妻,两人已经白发苍苍,但是面容都很和蔼慈祥。
父亲说明缘由,那老爷爷看我一眼,点头说:“给娃看病要紧,我们每天都在,自行车你就随便放里面吧。”
我跟着父亲一起走进去,院子很深很长,我看到里面植有各种奇花异草,蜜蜂蝴蝶成群地飞舞,心下竟生出少有的喜悦感来。
到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当时我心里的那一点点变化,我的病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恢复了一个台阶。
那时候的客运管理还不太严苛。有一次,我和父亲乘坐着回来的班车,因为载客量过多,司机在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