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徐徐,带着水汽,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几个人信马由缰,渐渐往西行来,不久,转而向南。
襄阳府乃两淮第一重镇,也有天下第一城之说,但和雁门,虎牢,剑门等天下名关相比,说实话,这里少了几分凶煞之气,却多了几分婉约秀美。
勾连南北,水道密布,山清水秀,气候温润,田土丰饶,这样一个地方,若无大兵相争,着实也显不出多少兵家煞气来。
一行人谈谈说说,走走停停,天近正午时,终于来到襄阳西山,刘园所在。
为首之人此时游目四顾,不由笑道:“刘公雅人,半年多不来,这山水亭台,修的可越发幽深别致了。”
旁边微胖之人不由哈哈大笑,稍微露出几分文人特有的狂态,指点着前面的园林道:“如此去处,君侯竟能忍心半年未至,宁不让人叹息?”
话音未落,院门口已然有人接话道:“庞某人不需作态,老夫才应是那叹息之人才对,豪杰不至,空余山水在此,又有何用?”
说话间,院门口已经绕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洪亮,大步行来,却无多少老态,后面小跑着跟着两个童子,一个拿着拐杖,一个举着茶壶,小腿儿急急倒腾着,才勉强能跟上老者的步伐,看着有点狼狈,却又有点好笑。
但在不经意间,一股洒然之气已是表露无余。
一见老者,众人纷纷下马施礼。
为首之人。不用问了,正是权重两淮的两淮兵马总管,襄城侯岳东雷。
而他旁边这位微胖的文人,却是淮右制置使庞澜。
这两人,算得上的襄阳府,乃至淮右最高军政长官了,但在老者面前,行的却都是弟子礼。
“到了老夫这里。不必拘礼,云台,几月未见,你可有瘦了许多,哼,到是相美,越来越富态了。可是这臭皮囊里藏了越来越多的民脂民膏?”
老者对两人都是极为熟络。先拍了拍岳东雷的肩膀,关心了一句,又开始调侃起了庞澜。
岳东雷笑而不语,虽然老者向来洒脱,不拘礼节,但老者于他有半师之谊,他这里总不好太过逾礼。
而且,旁边还有位庞澜。此人到任不久,还不清楚其人性情到底如何,只听说此人之前在朝中很受摄政王器重,而今日又突然邀他来刘园相会,不明何意,所以他这里在言谈之上也就愈发小心了起来。
庞澜和老者却极为谙熟,此时笑着应答,“学生这肚囊,装的可是学识。这淮右之地,山水明秀。灵气所钟,呆的久了。自然心明气爽,又有前辈贤人如刘公,命世豪杰如襄侯者相伴,见闻增长,进益极大,自然便体盛了许多。”
老者听了,翻了翻白眼儿,却又不由失笑,指点着庞澜道:“相美好不知羞,在隆中旧地也敢放此狂言,当年诸葛武侯学冠天下,名传四海,也未见体巨身宽,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有了如此歪理。”
庞澜又回,“多谢刘公谬赞,学生可不敢与武侯相论,其人若神,顶天立地者,心也,学生后进末学,修学明理,表也。”
这番话说完,三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岳东雷暗自点头,机巧有余,只是不知稳健处若何。
而老者却大是欢喜,边笑边道:“虽乃笑谈,却深合大道,世人求理,多得其表,不得其心,相美能明此理,已得门径矣。”
这次,庞澜也不接话了,岳东雷更是闭紧了嘴巴。
要知道,这位老者在天顺年间,也曾官至吏部尚书,乃荆湖文坛的代表人物之一,这一派,以陆氏心学为主,道家之学为辅,最重心性修养。
在天顺年间,和朝中理学一派相争,在天顺文禁中,和理学一派两败俱伤,被贬于山东,不久,辞官归于故里,毗邻隆中旧址,修了一座刘园,过起了山林隐士的生活。
如今老者在两淮文坛,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有人曾问,先生居隆中诸葛故地,贤乎?
老者答曰,隆中遗泽,吾只得半分,充其量不过一守墓之人尔,何以称贤?
于是,隆中守墓人之名,遍传四野,屡有学子前来问道,终年不绝,门生日广之下,在淮右可是将理学门徒压的抬不起头来。
要说这两派吧,一个穷其理,一个穷其心,都是孔孟之学的分支,说他们有创新吧,却也有限,读一读两家著述就知道,他们只是侧重之处不同罢了,根本逃不脱孔孟之学的框架。。。。。。
这样的文争,越演越烈,最终当年的摄政王受够了这等文人正统之争带来的麻烦,在金人入寇之际,借战和之论,将两派的核心人物都赶出了朝堂。
说起来,两派却也都算是主战一派,而他们的自身操守,也让人无话可说,但在国家危难之际,还在相互大扯后腿,你来我往争竞不休,确实与国事疏无益处,遭此厄难,却不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般委屈,实属咎由自取。
不说旁人如何,反正老者被赶出京师后,不久便归隐田园,显是对朝廷失望至极。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理念的贯彻十分之彻底而又坚定,就算回到故里,也不会停止做学问。
这其实也算是后周以及南唐官场上的一个痼疾了。
退下来的官员,在当地名望越来越高,连地方官吏也要退避三舍,于是乎,地方上屡屡出现大族豪强,他们家有良田千万,却不用缴纳税赋。
枯坐于野,却宾客盈门,对地方或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