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暄过后,从侧门进来位身着中山装的青年卫士,便要接过薛向手中的瓷坛。孰料,瓷坛口本就是用坛盖松松盖着,卫士一下没提稳,装泡海椒的那个瓷坛的盖儿竟从坛上滑落下来。眼看瓷盖儿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青年卫士吓得脸都白了,就在瓷盖落地的霎那,募地一只手从天而降,精准地将瓷盖捏住,勾了回来,出手的正是薛向。
瓷盖滑落之际,满坛的海椒味再也掩盖不住,浓浓的辛辣分子瞬间朝四方扩散。卫士正要向薛向道谢,老首长却惊道:“泡海椒?”说罢,老首长快步移了过来,掰过卫士手中的瓷坛,笑道:“果然是海椒!就说嘛,这家乡的味道,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说完,老首长迫不及待地打开另外三个瓷坛,指着薛向笑骂:“好一个伶俐的小鬼,你伯父可没你这么多心眼哟。”
……….
青年卫士按老首长的吩咐将三椒送至厨房,便又折回堂屋,要领薛向去另一处宅院歇息,却被老首长止住:“他去干啥子嘛?就让他在边上听听,好开开眼界,涨涨学问嘛,莫要只会呈匹夫之勇!”
薛向闻言,俊脸发烧,看来老首长对他只身赴险秦唐,有所不满,竟用了匹夫之勇的评语。
众大佬心中也泛起波澜,老首长对这小子何以如此青眼有加?要知道,他们也是各自带了子弟前来给老首长拜年的,不过,拜完年,皆被卫士领至他处宅院。想来也是,众大佬是何等人物,言出,必涉国策,就是谈笑风声,机锋之间也显露峥嵘,稚子安能与闻。就是天才如江朝天者,也被悲催地作了打酱油的小儿辈,给带走了。因此,独独薛向被老首长留下,就显得异常地扎眼了。
卫士闻言,眼中闪过惊讶,转身就要去给薛向搬椅子,又被老首长喝止:“不用麻烦了,年轻轻的,要什么椅子,站着好,能醒脑子嘛。”
老首长言出法随,薛向立时就化身卷帘大将,侍立老首长身后,静听众大佬谈话。
“振华同志,接着说嘛,说说这次下去,地方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农业学西晋,到底是不是有报纸上的那么好嘛?”老首长率先开口。
“南老,一言难尽啊!”说话的振华同志五十多岁,一张清瘦的脸上写满了愁苦。
“一言难尽,就慢慢说,中午饭还早嘛。就是紧着吃伶俐鬼送来的三椒,也得润润嗓子嘛。来,喝口水,慢慢说。”说罢,老首长推了推振华同志身前的粗陶茶杯。
振华同志依言端起茶杯,接着道:“底下的同志们还是尽了心,使了劲儿的,可是一经难度全天下,哪有绝对真理嘛!我这次主要考察了江汉和吴中两省,这两省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中省整体情况不错,农闲时节,各级革委会组织劳力开荒建渠,开垦田地、兴修水利的工作开展得不错,秋粮也有了小幅度的增产。可江汉省的问题就严重多了,江汉省本就是产粮大省,土地肥沃,境内千湖,根本不缺土地和水力。而江汉省的一些干部却不发挥主观能动性,生搬硬套喊口号,大搞毁林造田,四处开沟挖渠。其中荆口和湖口两市的问题最为严重,荆口市的原始森林竟被砍秃了一大片;横贯全省的利农、乐农两渠本来完好无损,仍堪大用,可在湖口市的渠段楞生生地被凿开了,说是市革委会号召造大渠,要扩宽。结果,遭遇雨季,湖水暴涨,挖开的渠道没来得及填充,将两条水渠生生冲垮了几十里。造孽啊!”说罢,振华同志狠狠捶了下桌面,震得满桌的茶盖跳了起来。…。
振华同志言罢,众人皆沉默不语,似乎能看见满山苍翠变为白地,膏腴之地化作泽国。老首长磕了磕茶杯,引来众人注意力,温声道:“学西晋,有成就,有过失,熟功?熟过?功大?过大?自有一笔帐,历史是会对咱们算总帐的。大家不要悲观,看到不足是好事,也要看到成绩嘛!振华同志,别消沉嘛,再和我说说,老百姓现在的日子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振华同志来了精神,朗声道:“别的我都不说了,要说这几年老百姓都吃饱肚子了,哪是鬼话;可要说还有老百姓饿死,那就是屁话!”振华同志一句粗口,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薛向也抿嘴泛笑,实在是这有名的冷面愁苦的振华同志难得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振华同志见众人被自己的话逗乐了,满面愁容也有了几分笑意,接着道:“没饿死老百姓,自留地当居第一功啊!我这次下去,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自留地的农作物长势总是较生产队的公田要好。倒不是说分给各家的自留地都是肥地,公田都是瘦地。其实公田远较自留地靠近水源,且土松壤软,实在是社员们大都把心力用到了自家的自留地上了。我甚至看见有老百姓拿着挖菜的小铲,将自家自留地的土壤一缕缕捣得细碎,小娃娃甚至拉粑粑,也要拉到自家地里去,更别提妇女社员们满村的寻牲畜粪便,移往自家的自留地。你们说,这样精耕细作、当宝贝一般照顾的土地能不肥沃,能不高产么?说到这儿,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说是有个别的公社见社员们的自留地肥得不像话,想出这么个办法,就是拿社里的公田跟社员们的自留地置换。谁知置换后,没过两年,和社员们换来的肥地又瘦了,置换给社员的瘦地重新肥得流油。”
振华同志说罢,众人又不言语了,其实置换土地的故事听来颇具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