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方到中央,层层叠叠的交叉势力,难解难分的复杂国情,便是再简单的问题,也被弄得繁复难清了。
正因如此,许子干便是城府再深,再有政治智慧,也绝难一眼窥破究竟。
至于薛老三能看穿此点,也非全因他聪明绝顶,而是作为魂穿之人,他太清楚历史的轨迹了。
历史上,首长赴完三年之约后,改开不退反进,经济特区进一步扩容,又有十六个城市加入对外开放序列。
薛老三由果推因,借助混穿优势,自然能穿透历史与现实的层层迷雾,掠过现象,直面本质。
“好小子!我……”
许子干拍案而起,激动异常,他原本就是开明官员,主政闽南期间,就是改开派的急先锋。
如今退守央校,胸中豪情却是丝毫不减,只待蛰伏过后,再度腾飞,若是改开遇阻,那他前番一腔心血却是白费。
“坐坐,许伯伯别激动,今儿咱爷俩有的是时间聊。”
薛老三拉着许子干坐了,伸手取过那把顾景周制的紫砂壶,将许子干身前的茶杯里注满,“咱们是不是先聊聊您要写的那篇文章?”
熟料他话音方落,许子干重重一巴掌落在他脖颈处,笑骂道,“给你点颜色,就上赶着开染房,真把你许伯伯看扁了,你当我这些年的省委一号,央校校长都在混日子呢,一篇经济文章用得着你小子耳提面命?”
薛老三捂着脑袋。作痛苦状,“您老真是吃完饭就骂厨子,念完经就打和尚,过河拆桥的行家里手。得,既然您这么说,想必胸中早有丘壑,那我真想听听,还请您不吝赐教。”
薛老三说完,许子干脸色又沉了下来,倒非因为不满薛老三的谐趣。调侃。而是他分明又觉出了问题。
和薛老三相处多年,对这家伙的脾性,许子干了解到了骨子里。
薛向这家伙,相处起来。看着调皮随意。其实进退极是有道。最重长辈。
方才,他许某人几乎已经明言自己胸中有华章,不需他薛某人代为画赞。若在往常,薛老三只会调笑一句,略去不提,绝不会这般上赶着要听听他许某人的想法,显得极没礼貌。
事出反常,必见妖,薛向必有深意。
如此反推,那就是自己写的这篇文章,真有极度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念及此,许子干也不绕圈子,说道,“我打算从进一步推进改开,以及加强和巩固改开成果方面来,你觉得如何?”
许子干很审慎,没有选择讨论改开的具体措施和方法,这样就避免了可能触碰的当下国有企业改制的雷区。
薛向点点头,道:“您的选题很好,但我觉得应该加一点,那就是有必要在文章中,用相当篇幅呼吁各项改开工作中,必须坚决坚持党的领导。”
薛老三这句话,似乎是废话,毕竟共和国内,什么工作不在党的领导之下。
明知是废话,薛向这聪明人还讲出口来,足见这绝非废话。
果然,薛老三话音方落,刷的一下,许子干脸色就变了。
他是何等样人,薛向此话一点出来,他便明白这“坚持党的领导”的对立面,站着的是zyh。
而目前带着某化嫌疑帽子的,正是他的那位伯乐。
许子干有些迷茫了,听薛向分析,老首长是绝对会挺“改开”到底的,既然改开到底,某些地方的触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例如国qi改制。
按照这个步子走下去,岂非靠近了那位的路子?
如此,老首长缘何不力挺那位呢,许子干思谋半晌不得要领。
忽听薛老三沉声道,“路是同行路,人是通道人,可路有沟坎,还有暗河,摸着石头前行,总难免遇到沟沟坎坎,以至磕磕碰碰,前行的探路人难免先被牺牲。”
薛老三的话很隐晦,许子干却听明白了,一通百通,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同道相趋的知己、伯乐,会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为什么老首长坚决不担任党的一号。
原来,向前一步,进无可进;退后一步,亦退无可退啊!
老首长隐在幕后,只怕早就料到改开恐怕不会一帆风顺,给自己留下了进退的余地。
思及此处,许子干倒也没觉老首长如何不对,大政治家一身所系家国,若无城府,才是神州之厄。
想透此点,许子干一结开,百结开。
反“某化”,并不意味着改开的终结,同理,而是在改开过程中,不得不经历的镇痛,改开已然成了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
却说,许子干沉思之际,薛老三双眸一直锁定在许子干冷硬的丑脸上,见他紧蹙的眉宇分开,知他悟透,笑道,“许校长,您今蛰伏央校,虽是无有作为之地,可于今却是大有可为之时啊!”
薛老三一语方罢,许子干蹭地站了起来,重重一巴掌拍在薛老三肩头,“就你小子……会白话!”
薛老三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子干本是想赞扬,可薛老三这般打趣,他怎么听怎么上火,楞生生将这赞扬化作了调侃。
“许校长,这可就是您不对了,我哪里有瞎白话?须知实事求是,可是咱们执政党人的珍贵品质,您执掌央校,负天下党员之望,怎能自己先就不诚实呢,以后怎么好为人师表?”
薛老三向来词锋犀利,兼之和许子干斗嘴惯了,见他麦芒射来,立时便将针尖迎上。
听他说得俏皮,许子干哈哈大笑,“成成成,想听好听话是吧,有有有,你小子智盖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