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厅内,竟皆被这烦人的噪音惊呆了,刚有人烦躁得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正待喝骂出声,那凄厉的琴音陡变,先前的单音单调,终于成了曲调。
可这琴音到底不怎么样,在场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不管是附庸风雅也好,还是家学渊源也罢,对钢琴这一高雅艺术,场中人士多是知之甚详,虽未必陡会弹,可品评玩赏的本事,却是有的。
眼下的琴音不说比之先前那位著名钢琴家,差得没谱儿了,便是普通琴童也料理得比眼前这人顺耳。
“柳总裁,那人虽然是你们盛世的员工,可也不能这样搅局,这弹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贺振宇算是恨死了薛老三,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捣乱,更无语的是,每次偏偏都捣得是他贺某人的乱!
小妮子只痴痴望着薛老三,压根儿就把贺振宇当了空气。
贺振宇终于恼了,便待挥手招呼管家赶人,忽然琴声陡变,贺振宇是系统地学过钢琴的,那琴音一入耳,就击中了他,刚抬到髋部的手指,却是再也举不起来了。
琴音一改先前的凝滞,忽如水银泄地,流畅起来,琴声也一改先前的高亢,渐渐低沉下去,而这低沉竟似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意,渐渐低到人耳几不得听,却又有如游丝软絮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这琴声减低,却曼妙至极,数百人的大厅忽然针落可闻,似乎连呼吸声也渐渐藏匿起来,没有人愿意错过这美妙的音符。
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的花眉也陡然竖了起来,一双原本浑浊的眸子此刻却精光四射,忽地,琴声缓缓又高了,阿尔弗雷德却倾侧了耳朵,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着高山,月亮正从群峰最高处缓缓升了起来,群山万壑间,霎时洒遍了银辉,圆月越升越高,穿过片片轻纱薄雾也似的薄云。
忽地。山风乍起。吹地万壑低眉,群山摇头,山风骤急,卷起如海的绿涛。月亮在云霞深处穿行,被月光照得如雪地绿涛宛若大海深处的浪花,一个接一个地朝远山更远处涌去……
小妮子也听得呆了,起先,她之所以入情痴心,纯是陡见臭小子。悲从中来,喜由心生,悲喜交集之下,神情恍惚,而臭小子要弹琴,便让他弹好了。再难听,她也愿听,可谁成想臭小子永远是那么让人意外,从不曾见他有此本领的小妮子,随着琴声婉转,此时也听得痴了。
她仿佛站在巴黎的街口,彩云炫舞在天际。辽阔宽广的大街上,她独自走过绮丽的夏约宫,来到柔涛如歌的塞纳河,顺着塞纳河漫溯。古朴沧桑的埃菲尔铁塔上似乎有人放歌,这歌声忧郁而深邃,让人心里酸酸,忍不住下泪……
忽而琴声转急,安静的塞纳河上,陡起风浪,岸边茂密斑斓的白桦林,随风摇摆,飒飒作响,风似乎更急了,柔波细鳞的塞纳河,忽然波涛汹涌起来……
锵锵锵,琴声越来越急,小妮子脑海中的世界也陡然急变,时而置身万军冲阵的古战场上,金戈荡寇鏖兵,时而站在无尽黄河的断崖下,亿万洪水从万丈断流处,倾泻而下……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静坐琴前的薛老三状若疯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坚毅,修长的头发随着轻轻晃动着的脑袋摇出瑰丽的弧线,最惊人的是他的双手,在这架限量版的斯坦威上,飞速的游走着,十指齐动,宛若山林,快得几乎已然看不清指头的模样,便是幻影也无。
华丽的音符自他魔幻般的手指间淌出,汇聚成一道惊心动魄的乐章,此时,满厅数百人几乎皆没了呼吸,人人脸红耳赤,心潮澎湃,双手死死攥拳,仿佛那万亿斤的洪水正兜头直下!
眼见着身躯就要被这万亿斤洪水吞没,数百人竟齐齐发一声喊,啊啊啊……
喊声未绝,一声锵音,琴声嘎然而绝!
而这疯魔般的喊声刚出腔子,琴声断,喊声歇,数百人霎时间回过神来,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脸上写满了尊敬和狂热,方才的一曲天籁实在是天外之音,人间难寻。
老家伙阿尔弗雷德更是激动的老脸通红,须发俱张,竟不顾一切地冲薛向奔了过去,老头子实在是太震撼了,若说此间都是钢琴通晓者,那阿尔弗雷德就是通晓者中的知音人,作为国际著名钢琴家,阿尔弗雷德的鉴赏能力是不容怀疑的,薛向弹琴的那一霎那,阿尔弗雷德竟生出贝多芬、莫扎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琴声终止,阿尔弗雷德拼命地摇摆着脑袋,想将这可笑的想法驱逐出境,可偏生脑海中那久久不息地音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方才听到的不是幻音。
一念至此,阿尔弗雷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作为音乐家,他实在是太明白音乐的伟大了,他要把眼前的这个人带到巴黎去,带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去,他要世人震撼,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音乐的力量!
阿尔弗雷德狂热了,他急步奔上前去,一把抓住薛向的衣领,大声吼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快说,快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琴,不不不,你愿不愿意去巴黎,去维也纳……”
阿尔弗雷德问出一串排比句,薛老三肩头微晃,便将老爷子的紧攥的大手弹开,“一支烟!”
“什么一支烟!”
“曲名,一支烟!”
说话儿,薛老三掏出烟盒,轻磕盒底,一枝雪白的香烟如电光跳了出来,薛向伸手抄住,顺势一带,烟头触着琴键稳稳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