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心头焦灼,随手招出长剑驭上半天高,这才从上往下俯瞰。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才知道巴蛇的破坏力有多惊人。以山谷为中心,方圆数百顷林地尽毁,山河破碎,一派末日景象。许多地方清清楚楚地展现出蛇身倾轧的角度和力道。
她看在眼里,心中像堵了一块大石。
若非痛苦太甚,巴蛇又怎会这般挣扎?
从万丈高空看下去,巴蛇留下的痕迹仍很凌乱。理不出头绪。不过她仔细看了看东南方向的一片林地。眼睛眯了起来。
蛇躯在地面蜿蜒行进的痕迹,很突兀地断在了这里,像是被人突然抹去。
可是这世上哪有人能办得到——除了长天自己?
她一声不吭。驭剑冲了下去。
这片林子长在山坡上,原本很茂密,结果被巴蛇扫过之后,有五分之三的面积都被击毁。她降下地面。仔细察看了几棵大树倒塌的情况,喃喃道:“不对。这些树木不是被打折,而是被碾倒的。”树身四分五裂,被碾得扁平,并且其中多数都被压到了地面以下。
巴蛇是往这个方向来的。痕迹却断在了前头,那便是说……
她再不迟疑,驭起身法。风驰电掣一般掠进了林中。
这里处处断树残枝,将地面都掩盖得严严实实。搜寻起来也极是不易。
她将神念全力放开,身边一里范围内所有树木、岩石、沙丘,哪怕地底下的洞穴、林间的水潭,无一遗漏。
这般慢慢深入了三、四里之后,她突然眉心微动,中途折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两棵倒伏的大树后方,她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黑袍。
虽然只露出一角,宁小闲却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安危,只两步冲上前去,将挡路的大树都顺手抓起来丢了出去。
她最关心的那个人已恢复了人形,正闭眼倚在一块卧牛石,胸口微微起伏。
他仍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可是脸上、身上覆满了掉落下来的泥砂和草叶。
宁小闲伸手,想去碰一碰他的肩膀,中途却缩了回来。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低声道:“长天?”
哪怕知道自己此刻也陷于巨大的危险当中,她却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一秒也不想。
长天毫无反应。
她该如何是好?他这般好洁之人,却任由泥污沾身而不去清理,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可见他与阴九幽的战斗仍在继续。
她要怎样,才能帮得上忙?
她正踯躅间,长天突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宁小闲被他骤然射过来的凌厉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四目相对,顿时大骇!
长天的眼眸中,赫然呈现出两种颜色。
他的虹膜原本是琥珀金一般的色泽,此刻却有深邃的紫色翻滚侵染,就像一小杯清水当中滴入了金色和紫色两种颜料。明明只不过是两种颜色,却能让人很生动地感觉到,这两种色彩似乎正纠缠在一起,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搏杀。
“长……天?”她不确定自己现在该叫他什么,长天,还是阴九幽?
现在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在谁手里呢?
长天却一瞬不瞬地瞪着她,原本狭长的凤眼此刻瞪得很大,随后薄唇微张,艰涩地吐字:
“抓我……入狱!”
说完这四字,他像是耗尽了力气,眼中蓦地紫光大作,将金光一下压制到瞳孔中央。
这是阴九幽占了上风?她一阵心惊肉跳,却明白自己手脚要快,否则长天有难、联军有难,她自己也有难了。
幸好她这郎君临到现在也还记得她最讨厌哑谜,说话直接得令她能一下听懂,而不像天道那样弯弯绕绕。
此时,长天散在背后的乌发突然无风自动,身上也慢慢聚拢起强大的气势,几乎要将她推到一边去。
更重要的是,她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也不知长天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将阴九幽死死拖住,令这具身躯僵直,暂时没有行动能力。可是时间紧迫,眼看阴九幽已经要突破他的束缚,宁小闲猛一咬牙,将兀自颤抖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膛上,清喝一声:
“收!”
两人的身影,瞬间都从原地消失了。这一片山坡再度空寂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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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神魔狱,宁小闲才觉出身上的压力一松,不由得重重喘了两口气。
她原本就神魂受伤,疲惫无比,还要强撑着扩大神念寻找巴蛇,现在脑海里昏沉混沌,恨不得躺下来睡死过去。
可是她哪里敢睡?
长天被神魔狱安置在了第一层,最靠近地下入口的牢房里。
她望见他的时候,这人已经坐在牢房当中的石床上,后背倚着墙。
宁小闲作了一次深呼吸,才轻声道:“长天?”
她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像是惟恐打破了自己的希望。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低垂的面庞慢慢抬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眼眸闪动着最纯粹的紫光,高贵、神秘、深邃,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颜色了。
那张面庞勾起一丝浅笑,依旧是俊美不可方物。
可是紧接着,宁小闲听到他缓缓道来,声音里带着揶揄:“真不巧,你认错人了。”
神魂上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骤然爆发。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握着杆栏慢慢滑坐到地面上。
他不是长天了。
自己挚爱的那个人,已经被眼前这个怪物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