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还未地,颈血还未喷出,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头颅托在掌中。
这只手纤细小巧,玉指柔长,像是天生就该抚花弄蝶的,偏生托着一颗大好头颅,淡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漏下,滴滴答答,顿时增添一种残酷之美。
佟明夏生命力强大,一时未死,他圆睁着眼,终与这只手的主人四目相对。
“原来是你。”他说,仿佛还有一点叹气的意味,“好久不见。”
到了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柳青璃的出手、殷如正的拖延、定伯远的袭击,原来都只在明处,所有人的前仆后继,为的不过是掩护来自意料之外的、最后也最致命的一记杀招!
王阳右和白玉楼缩在一边,从乱战开始就觉得一片眼花缭乱。仙人之间的斗争对他们来说,太高大上了,至今都回不过来神,只晓得佟明夏莫名变成了**oss出现,将先前威风不可一世的柳青璃等人都打成了重伤。原以为到这里已算是大局已定,哪知道佟明厦转眼又被人一剑斩首!
这样奇特的反转,人间哪得几回闻?
忽然有风吹过,笼罩在白柳山庄上空的黑暗快速消糜,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变了天。
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整个世界忽然大放光明。
这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原来早就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是白天了。
佟明夏被斩首,领域自然也就破除。
两人恰好正对着东边的金光,被刺得睁不开眼,却从未觉得阳光这样可爱过。王阳右举手挡在眼前,眯起了眼,这才望见前方站着俏生生一个人儿,阳光给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无限美好。
托着佟明夏脑袋的那人,衣著服饰是王阳右和白玉楼都熟悉极了的。
那竟然是一直和他们躲在角落里的庄涣儿!
只不过看身形苗条有致,身量又略高了少许,将蓝色的粗布衣裳撑直了,更显腰细臀丰,再加上一双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的长腿,哪里还是庄涣儿的微胖?
她走到佟明夏的尸身旁,弯下腰自他掌中夺下那截断臂。
这东西自定伯远身上被砍下来以后,经过了柳青璃、佟明夏之手,最后终于又易了主人。
然后她就轻轻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截残臂被她一碰,忽然从上臂开始落下簌簌的粉灰,像是被烧焦以后高度炭化留下的余烬,然后是肘部、前臂……
到最后,能被她拎起来的,只剩下手腕和手掌了。
余下的部分,居然都化作了飞灰。
柳青璃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了一声:“献祭。”
她一直都想知道,蛮族若是夺回了神王的残躯以后,又要如何将它献出去?毕竟南赡部洲和天外世界的隔阂还没有打通。现在看来,蛮人还是要走献祭的老路啊。
献祭是人类将贡品进献给神灵的方式,是从有质到无形的转化。这办法同样适用于将残臂作为祭品,献给遥远位面的蛮祖。
佟明夏一定是拿到战利品之后就即刻进行了,只不过献祭的过程被粗暴地打断,所以残臂只献出去一半,还有半截被留在了南赡部洲上。
所以,在场众人是胜了还是败了?
佟明夏又是胜了还是败了呢?
反正他笑了,脸上的肌肉因为微微抽搐而显得有些狰狞:“替我好生保管,我迟早还会来拿走。”
哪怕脑袋被人拎在手里,他看起来依旧不可一世。这只不过是一具培植出来的、勉强能够承载他降临的躯壳,毁了也就毁了,等到他以真身驾临南赡部洲,又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挺直脊梁?
他面对的这人轻哼一声:“废话恁多!”
“多年不见,你越来越……”佟明夏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很期待呢。”
她冷冷道:“我们的确有账要算。”
佟明夏很想摇头,怎奈现在没有脖子了,无力支撑,只得望着她一声轻笑:“只怕你怪错了人。”
“敢做不敢认?”她鄙夷道,“大名鼎鼎的神王,居然是这副德性。”
“非我所为,为何要背这黑锅?四方天城的血案,与我无关,与圣族无关。”
她撇了撇嘴角,当然不信。
“你心底其实早就明白……不是么?”说完轻飘飘的最后三字,他也彻底没了气儿,瞳孔慢慢放大。
这一具躯体,终于断绝了生机。
这女子将他的脑袋丢去一边,给自己放了个清洁术,而后迈动长腿往佟明夏原本站立的地方走去。路上半人多高的荒草如遇无形之力,自发往两边倒伏,给她让了条道儿出来。
白柳山庄的幻影,也随着领域的破除而一同幻灭,因此这里不再是芳菲满庭的花园,而是荒草凄凄的野地。
倘若抬头四顾,依旧能见到隐在植物当中的红墙绿瓦。这里还是白柳山庄原址,可现实里的庄园荒废十年,早就破败不堪,连檐角都被攀援植物占领。原本精雕细琢的金丝木窗格,已经被地气蚀烂。
王阳右和白玉楼不由得揉了揉眼,只觉昨晚的华屋大厦,昨晚的灯火通明,昨晚的酒肉盛宴,乃至于昨晚的血腥搏杀,仿佛都只是南柯一梦。
在这风雨飘摇的一夜里,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怪事?那些身在云端、看起来高不可攀的仙人老爷们,居然一个个倒毙在自己面前,从此要与草木同朽。
身为凡人的他们,居然活了下来,这是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