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从桂平方向退下来的军队,看样子怕有上万人,全都无精打采的模样,不过队伍里老兵不少,很多伤员的呻吟、哀号声,也并没有使这支队伍里的军兵显得惊惶或是恐惧。
但那种疲乏却是无法掩去的,连被亲兵拥簇着的主将赵辅,也一样透着无奈与疲倦,又是足足被拖了五天之后,无功而返,任是谁也难以兴高采烈。应该说,如果阵列而战的话,赵辅带领着这些边镇而来的老兵,并不吃亏,甚至还有时能略占优势。
只不过侯大苟所部根本就不准备阵列而战,这里不是关外的草原,广西多山,许多时候当赵辅聚集了兵马杀将过去,侯大苟所部已经化整为零,遁入群山之中。官军又不是本地人,哪里赶得上去?
也不是赵辅没有血勇,这次他就是咬着其中一股,领了四五千人一路衔尾杀去,结果追进峡谷里,一顿落石堵死了去路,若不是他久经沙场,见机躲得快,只怕死伤的还不止这数百儿郎。
事实上当初怀集城下,侯大苟所部也不准备阵列而战,而是想以二千骑兵拖住出击的守军,五千步卒去偷城的。只不过丁一实在太过清楚侯大苟这边的作战风格,先行给杜子腾派了军兵,然后三面夹击,才逼着义军步卒决战的。
“送去丁家的战地医院吧。”进了梧州城外的军营,赵辅咬了咬牙,解下自己家传的宝刀,对部下说道,“他娘的,拿去当质押吧,那地方比青楼还黑!伎人看着俏俊公子,还能荐枕席,战地医院,没钱就硬能看着人死在门口的!”
这数月里,送了许多伤患去丁家的战地医院了,钱银也花得差不多了。上面的军粮饷钱还没一时没发下来,赵辅也是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不喜欢丁一,甚至他恨丁一,所以赵辅也同样不喜欢丁家开在梧州的战地医院。但是其他将领并不恨丁一,据说战地医院里,跟屠宰场一样,那些个医生都是操着明晃晃的刀子,但沙场上重伤的士卒,送去之后,有三成以上的痊愈率,轻伤的更是高出七成以上的生还,却就成就了战地医院的口碑。
于是渐渐地便有了传说,说是丁容城不是被鞑子称为阿傍罗刹么?那战地医院里,其实是请了地府的鬼卒来帮忙的,用钱打点那些鬼卒,让他们帮手在生死簿上改名字,那些医生为啥都蒙着脸?全他娘是地府里请上来,见不得人的鬼怪啊!
于是乎还派生出某个时辰进去,活命的机会比较大的传闻等等,有人还带了香烛,把人送进去以后就在门口点着……战地医院那边天然呆和她那班半吊子外科医生、护士,解释了好多次,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一回,是赵辅手下的亲兵中了两刀,肠子都流出来,他是久经沙场,知道这等伤,找跌打医生来看,九成九是无救,所以才教人往战地医院送过去,他冲着那部下说道:“他们说要多少钱,便听他的,别跟丁家人吵,与他们说,只要赵某不死,一定会去交钱把这刀赎回来!”
伤亡实在太大了,只有老于军阵的将领,才会明白一个老兵,特别是负过伤的老兵,重返沙场的意义。这种流过血,见过生死的老兵,临阵而战,作用不是几个新兵可以相提并论的,特别是在这种冷兵器的战场上。
这时又有传令兵飞骑而至:“报!赵将军,石太保点将!”
赵辅拍了拍那部下的肩膀,示意赶紧把亲卫抬去丁家的战地医院,自己翻身上了马,领着几名亲兵往帅帐而去。
聚集在石璞帅帐里的一众将领,都显得无精打采。
减员太严重了,倒不是侯大苟的军兵如何利害,而是广西气候先把这些北边的汉子蹂躏了一回,然后就是山中的瘴气之类,更是教他们吃尽了苦头,
石璞坐在首位上,也颇为无奈。
他是总督过大同、宣府这等边镇军务的人物,若说他不知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朝廷给的钱粮也算充足,但这数月以来,大大小小与侯逆战了数十场,却真的罕有斩获,真是连几个报捷首级也不多见。
因为往往侯大苟那边有人中刀中箭,都是乡里乡亲,拖着架着就跑了,也基本不会列阵来战的,都是数倍甚至十倍于官军,他们才会一涌而上,并且侯大苟的军兵,装备马匹颇多,不是什么好马,驴和骡子也有,都不是用来冲阵,是用来跑路的,官军一旦势大,他们就骑着大畜口往山里跑,入了山就分头乱窜,官军地势不熟,不是追失了,就是中伏,象赵辅这样的,凭心而论,已算得上是良将了,其他将领手下的部队,伤亡还要更大些。
帐中立着的将领,都有人低声说道:“不若学丁容城的法子,就地征募丁壮,加以练习,至少不会他娘的病倒啊……”、“是啊,据说丁容城那边,全是新丁,也没怎么出现大的伤亡,只是太保他老人家……”
石璞坐在帅位,虽然七十多了,但他还是耳灵目明的,哪里会听不见下面将领的私语?不过听在耳里,他也只有苦笑:“尔等以为,老夫心胸狭小如是,因着丁容城用过的法子,老夫都为了面子,弃之不用?丁容城吃饭饮水,老夫为着显得比他高明,便不吃不喝了么?”
这倒教下面的将领咬牙憋着笑意,一下子倒也振作起来,有了些活气。
“丁容城那边,是不吃空饷的。”石璞长叹了一声,这么对麾下将领说道,“那是真的不吃空饷,汝等要去丁容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