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会是兵部拟出来的章程,因为这是很不理性的手法。在景帝刚刚登基的时候,王骥跟王振的关系很密切,但他督师在外,朝廷也没有对王骥下手,不是于谦不想这么做,这么做确实可以直接抽空麾下兵力,以教督师的文臣不得不按朝廷意志来办,但是,这么办风险太大,朝廷并不知晓前线的情况,很有可能因为这样的公文,而导致的原本的攻势化为乌有,甚至是军队的崩溃、大规模的逃兵等等。主帅的心都不稳,下面的将官、士卒,谁能心中有底?
但出这样的主意,也不是景帝平素的作风,这不是帝王心术,要控制丁一也好,要除去丁一也好,要不就是暗中动手,然后再以殉国遇刺之类的藉口遮掩过去;要不就是光明正大,一封圣旨,直接教丁某人随宣旨太监回京述职。
现时这样,吃相真的太难看了。这不是摆明告诉世人,皇帝生怕直接传旨军前,丁一压根就会抗旨不从,所以要抽空丁一的兵力,让他不得不从孟养撤回云南么?这不摆明了皇帝又在试探丁某人的底线吗。这就很荒唐了,身为大明天子,去试探和架空臣子……
“不妥。”于谦摇了摇头,很坚决地对景帝说道,“要不就直接下旨,让如晋撤回来吧;要不总得等他打完这一仗。”他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太丢份了,就是废立皇帝,于谦也敢光明正大地搞,丁一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弟子,也是朝廷的臣子,至于如此么?
景帝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于谦不会赞同这么搞,但他也不再是那个刚刚坐上龙椅的皇帝了,这几年以来。景帝也在渐渐摆脱于谦,他已经不太需要于谦来保住自己的龙椅,而且华夏的皇帝,向来没有谁乐意当傀儡的,便是汉献帝,还知道传衣带诏呢。
尽管于谦只是把握相权,但这仍让景帝很不舒服。要知道朱元璋立国,就是专门废掉丞相这个职位的,身为朱家子孙,景帝坐稳了椅子之后,又如何能忍受这种不容自己插手相权的事?历史上景帝到了最后病重,重到不能临朝,也是“令武清侯石亨摄行祀事”,可见他到后来。并不如一开始那么倚重于谦了,因为他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刚爬上位子,担心英宗回来怎么办?又担心瓦剌围城如何是好的藩王了,他不再需要于谦给他壮胆、给他打保票了。
“朕意已决,此事当如何处理方妥,请先生教朕。”景帝软中带硬地回了于谦一个钉子,虽说还是称先生。还是请教,但一句朕意已决,便已是决绝不容商量的事情。景帝的心计很重,一般他敢拿出来说的事,就一定要办成,比如说易储立太子,不论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放弃,依旧是一直在努力。
于谦听着,倒也没有太大的不满,皇帝不可能一辈子都把他当倚靠,不过皇帝定了调子,于谦想了想,也就只好对景帝说道:“设征北将军印。迁丁如玉为安北都督府右都督,授征北伯,使彼佩征北将军印,为关外兀良哈及漠北诸地总兵官。仍留京中安北都督府视事。”
明朝的将军印,是有定数的,原本并无征北将军,辽东的总兵官是佩征虏前将军印、宣府总兵官则是佩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则佩征西前将军印,其余也同,所以要新设一镇,才有新的将军印,不过丁如玉拓土开边的事实,设一镇自然景帝也是没什么意见。
至于授爵,其实按丁如玉的功勋,授侯爵又如何?只不过她吃亏在于女儿身罢了,所以景帝听着,毫不犹豫就同意:“准了。如玉以女流之身,为国征战,国家亏欠她甚多,这是她应得的。先生请接着说。”他知道这只是前奏,于谦不会无端来开口为丁如玉请功。
“以中旨发大明第二师前线,宣大等镇边事艰难,不得已又再教丁如玉披挂上阵,若是能平孟养小丑之患,或若干留守官兵,以绝边患,余部若能于景泰四年三月底,增援宣大,休整旬月,应能在秋草渐肥时,防范鞑子叩关。”于谦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此非常事,然如晋在京师之际,常鼓吹鞑虏打草谷,军墩、边民惨况,圣上于此处入手,毕竟拓土虽是佳事,终不能为拓土开边而置边民性命不顾,故若是如晋能教大明第二师北援宣大,于国家来说,当是能解时艰的。”同样的意思,在于谦这么处理之下,就显得大明真的没兵没将了,连丁如玉这女将军也不得不重新起用,所以大明第二师最好是马上增援宣大,丁某人要还执意用大明第二师去攻打孟养,那宣大那头,边民的人命,就算在丁某人的头上了。
当然,如果丁一可以自己赤手空拳,一人一刀去把孟养砍下来,那景帝就乐见其成。
因为这不可能啊,打仗,总得有兵马,再能打一个人也是成不了事的。
景帝抚掌笑道:“先生益朕良多!”的确被于谦这么一弄,就不是试探了,而是国事艰难,皇帝在和督师的大臣商讨着整体的大战略。但直至到出宫,于谦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因为景帝就是当他面草拟中旨的,中旨,就是皇帝没有经过内阁票拟,自己下的手诏了。
在这中旨里,景帝提出一个在于谦看来很荒唐的方案,那就是新拓之土,赐以丁一,子传其孙,孙传彼子,也就是相当于封疆的性质。但朝廷不负担这些新拓之地的军费,也不负责镇守兵员,除了允许丁一留下大明第二师的四千兵将留守之外,一切由丁一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