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广州城郊的这场斗殴结束之后,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子,很快就被押送到府学去,名义上是探花郎出身的忠国公丁容城,和两广总督王盐山,为两广一众学子讲学,似为士林之盛事,实际上,生,把守诸通道,把府学弄成了一座监狱,关押着士子的监狱。
而作为主角的丁一和王翱,却就达成了不为这些学子所知的协议。
“盐山先生偏劳了。”丁一微笑着对王翱这么说道,又指派着文胖子带领军士,把这些士子在客栈、各地会馆的行李都弄过来,“学生家里还有些琐事,就不在这里陪着先生了。”
王翱苦笑着道:“如晋,你疑老夫至此么?已然承诺之事,老夫自然会按约履行的,何必如此?”他是十分无语了,原来是想说何必如此有辱斯文,但放眼看去,那些比卫所正军更象士兵的生,充当着狱卒的角色,还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有功名的嘛。
“学生自然是信得过先生,只不过,这些学子是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不然的话,他日出洋,如何教化番外狄夷?”丁一笑着这么说罢,也就不再多言,冲着王翱行了一礼,就自行辞去了。
看着丁一离去的洒脱身影,想起先前在庄子门外,丁一[ 那落寂的表情,虚弱、疲倦的面容,王翱突然醒觉,自己一开始就落入了圈套:丁某人看来是早就挖了一个坑在等着他王盐山去跳啊!不过王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输便输了。除了自嘲的笑容,倒也还好了。
更重要的,此时此景。是不容得他不履行和丁一定下的约定: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出役。
是的,就是这么讽刺,原先就是因此和丁一打擂台的王翱,现在却变成了丁某人的帮手。
无他,因为他落入了丁一设置好的局中,王翱长叹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啊……”
因为他敢不履行协议。丁一就真的敢让京师分院、南京分院、容城书院和这生,数千有功名在身的学生,在天津集结。然后入京请愿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万安不敢让警卫部队向生员动手,其他地方的守军,就敢向这些有功名的书院弟子动手吗?必然也是不敢的。
这不重要,关键是丁一教这些学生上京请愿。是要顶着他王盐山的名头的。是谨领盐山先生教诲才上京的,是他王某人说出的“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才会致使唤这些生员来闹事的,也就是说,屎盆子还要扣到他头上去。
搞不好丁一还真的会上折弹劾王翱,说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导致生员闹腾云云。
至于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认账?这年头的士大夫节操还是有一点的,不至于到这地步。不论读书人也好,百姓也好,对于发誓之类,还是很看重,不是跟千百年后一样;另外就是在场几千学子听着,王翱要不认,只怕还由不得他。
退一万步,他真敢耍无赖不认,丁一就不敢耍无赖杀人?
石璞在藏地不就死得不明不白么?
王翱真的除了苦笑,也无他法,只能对着长随说道:“寻间静房,磨墨。”他得来写这份支持官绅一体纳粮的奏折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跟丁一玩,最好别坏规矩,一旦坏了规矩,根本就不知道丁某人会怎么不讲规矩!
而丁家庄子里,张玉此时却是在劝着清点完金币的柳依依:“姐姐,先生有后,总是好事,不论是谁的孩子,你总归是其母,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这年头,妾侍生的孩子,通常自己的生母,私底下怎么称呼和感情怎么样是另一回事,但是只能认父亲的妻子为娘的。
柳依依却是抹着泪,只是说道:“这道理妾身也是明白,只是这心肝总是痛的,妾与夫君,自小便订了亲的,从懂事开始,便知自己是他丁家的媳妇……过门了这么久,却不曾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实是对丁家不住……”
这时却就听脚步传来,还有奴婢的行礼声,却就听着丁一在外面笑道:“有什么对不住?着实是丁一对你们不住。”入得房来,丁一不由分说,便向柳依依和张玉一揖到地,“在海外那晚醉了酒,醒来方知大错,为夫这厢给两位娘子陪罪了!”
张玉看着却就有些笑意,她这世家出来女儿,就她父亲张辅都不知道有多少房待妾,似乎对来她来说,倒真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她扯了扯柳依依,却起身道:“不敢受先生这礼,先生还是陪姐姐说说话吧。”
说罢她就起身辞出了,只是行过墙角,眼边却就有了湿意。
她知丁一,她能看得出,丁一对那番邦女子,是一种做出了事之后的负责,而不是和她一般的相知相敬;她劝柳依依,教着后者不要发作,家和万事兴。但她的心,本是七窍玲珑的脆弱,哪里又能真的若无其事,一点也不受伤?
只怕这丁家,大约也只有在梧州战地医院,没心没肺的天然呆,会为家里多了个姐妹,可以多个人陪她玩桌游而开心吧?
“小姐,要不奴婢去拿点药……”陪嫁过来的丫环这么说道,她是知道张玉的伤悲。
张玉回头瞪了她一眼:“这等事,以后想都不要想,懂么?不是不要说,是不能想。你若是信我,就要听我的话,你若是以后还有这样的念头,自己了断了,会痛快些,你可晓得?”
“奴婢遵命。”吓得那丫环连忙跪下。
“起来吧,这当口,哪有心思来闹腾这等样事?随我去书房,把邸报里要急的摘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