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夫人只是骂:“真不懂规矩!事还没力完呢,就要催账,也不脸红!”
那轿夫不甘示弱:“您若是付了足额定含,便也罢了,总共才五钱银子,只给了五十文定金,小的有什么可脸红的?”另一名轿夫也在旁边小声嘟囔:“咱们掌柜的叫你们哄住了,只当到了地方就有钱付账,还有厚赏,结果如今人家根本就不认嘛。…”
胡老夫人脸都气歪了,这时后面的那抬轿子中却传来一道女声:“把我和我女儿送到梅李镇去,那里有我一家远亲,自有银子付给你们。”
胡老夫人怒斥道:“在这里捣什么乱?!你娘家的远亲哪里还有剩的?!即便有,也都自身难保了,你不怕死,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好叫婆婆安心。”那女子凉凉地道,“媳妇儿只带盈儿去,死活自有我们母女去,请恕媳妇儿不能尽孝了。”便从轿窗里递出一支银钗来,上头镶着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这是我的陪嫁,原是我祖母的遗物,暂且托给小哥照看,权当作押金,等到了梅李镇,付清车轿钱,小哥再还我。”
那轿夫见这珍珠虽然隐隐发黄,那镶工却十分出色,分明是件值钱的东西,当下便笑吟吟地掏出手巾上前接过,往怀里揣好了,招呼同伴们一声,就要抬轿赶车。
这时,落在最后的马车上,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妇人和一男一女两个不超过五岁大的孩子被赶了下来,哭喊着扑向胡鹏:“大爷!奶奶的丫头居然敢对我们母子无礼,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胡鹏一时顾不得墨涵这边,又要安抚爱妾娇儿,又要喝斥妻子,还要指挥家仆拦下车轿,顿时乱成一团,中间还夹杂着胡老夫人的斥骂声。
春瑛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猜到那名女子大概就是胡鹏后娶的妻子了,只是她生的既然是女儿,那两个孩子又太小,当初原配生的儿子,又去了哪里?该不会被他们害死了吧?她冷笑一声,叫过荷嫂,如此这般叮嘱一番,便让荷嫂出去了。
荷嫂走到庄口,也不理会胡家人,径直对墨涵道:“主人家问你,怎的半日还没把事情办好?不是说叫报官么?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墨涵说:“这人要来硬的。”老张则道:“报了官,闹出来恐不好看。”
荷嫂却笑道:“有什么不好看的?若是不硬气点儿,随便来个阿猫阿狗,说是庄主的爹娘,咱们难道也要迎进来当上宾不成?庄主不在家,谁都能来钻空子,这人若真能找到证人证明他是庄主的兄长,再论其他不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庄主既不在家,谁又知道他找来的证人是真是假?还不如报官干净。不然等庄主回来了,知道咱们没把家守好,定要怪我们了。”又瞥了胡鹏一眼,惊叫出声:“哟!这人好生眼熟!咱们出京前,不是看过衙门的人押着一帮逆党游街么?这人怎么长得这么象里头的一个?该不会是逃出来的吧?快报到官府,省得将来官兵来抓人,连累了庄主!”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呆。墨涵首先反应过来:“正是!快报告官府!免得被逆贼逃脱了!”又请示老张:“张爷爷,快让兄弟们抓人吧,送到官府去,说不定还有赏钱!”
胡鹏慌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早已是放出来的,但每进一次衙门,他就得割一次肉,如今哪里还有钱?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妻子坐的轿与儿子坐的车已经掉头走了,轿夫既有地方收钱,哪里还顾得了他们?连胡老夫人都被强行赶下轿,挨着儿子唉哟直叫,又骂轿夫,然后大声诅咒儿媳,口口声声说不该娶犯官家的女儿。
众人听了,又对荷嫂的话更信了几分,两个庄丁上前制住胡鹏,便要拖着他走,胡老夫人被推倒在地,叫两个家人扶起,一路骂过去,又要打庄丁,却被两个强壮的村妇挟住,一齐往衙门方向去了。那小妾带着孩子哭哭啼啼地走在后头。不一会儿,庄口处便恢复了平静。
春瑛从小院中走出来,遥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翘起了嘴角,回头对墨涵道:“以后他们敢再来,就再送去衙门!见一次打一次,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
胡家的人就这样被赶走了,众人大为快意,只是李叙还有些担忧:“若是官府查出他们不是逆党,放回来了,他们再上门闹,又该如何是好?”
春瑛笑道:“他们虽然不是明面上的逆党,却正正经经是坐过牢的,叙少爷,你当他们在官府的人面前真能直得起腰么?不花银子打点,哪有这么快出来?人家官府审案子,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等案子结了,说他们不是逆党,我们只说是一时眼花认错了就行。他们要是再来,仍旧打回去,说他们是冒充的。”
李叙犹豫:“胡大连妻女都走了,连雇车轿的钱都没有……”
春瑛冷笑:“他若真想在这里谋生,做什么不行?我可没拦着他在这里讨生活,也没逼着他搬离此地,只不过是不给他机会侵占小飞哥的财产罢了。叙少爷,您别心软,他是个什么人,您也不是不知道的。若真把他一家人迎进来,这庄里庄外就没了安生日子了。我可不会让小飞哥历经千辛万苦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家被仇人占了!”
李叙张张嘴,又闭上了。虽然春续说的话不算直白,但那警告之意却是听得出来的。说到底,人家才是未婚夫妻,又是为了胡飞打算,自己拦在里头,算什么呢?细想想,嫡母嫡兄凶恶到那个地步,也算是少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