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和北冥墨痕，李暮婷一直都很纠结。他本该对眼前这个人恨之入骨，而他也努力那样去做了，可惜，他最后还是失败了。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像北冥墨痕那样想，觉得他是无辜的。
李暮婷躺回床上，又把北冥墨痕的说辞回忆了一遍，他已经可以断定，这么久以来的记忆之所以会全部丢失，一定是因为，另一个李暮婷出现过。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他会存在那么久，险些将他自己都整个吞噬。
北冥墨痕有点犹豫，但是李暮婷的说法也有他的道理，他们回东城自然是越快越好，有些事一旦尘埃落定，他们再回去的话，可能连皇城都进不去了。可是，北冥墨痕还是有些担心李暮婷的身体，万一中途又出了问题，他会陷入更加严峻的境地，到那时，他连后悔都来不及。
陶大夫的反应倒是有些让人好奇，他似乎对北冥墨痕和李暮婷热心过了头，自从北冥墨痕隐晦的表达过可能不会继续往北走，而是直接回东城，陶大夫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你决定好了吗？”
“再让我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已经安然无恙，这个时候，咱们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李暮婷从没有这样跟李暮婷说过话，这让北冥墨痕觉得很陌生，很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北冥墨痕的话，隐隐带了一些不满和试探。
“那你呢？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你想对我做什么？”
北冥墨痕被咄咄逼人的李暮婷刺伤了，他不明白，一直以来都对他和颜悦色的李暮婷，一直都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李暮婷，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你生病了，我们以后再说吧。”北冥墨痕不想多说，他知道自己也不再是绝对的理智，这样的谈话没必要继续下去。
“慢着！”李暮婷拉住了北冥墨痕，他的手劲很大，北冥墨痕随随便便根本无法挣脱，“我还没有说完。”
北冥墨痕回视着李暮婷的双眼，他忽然抓住了什么。
不，并不陌生，眼前的这一切，真实的发生过。
那一年的除夕夜，他被李暮婷带进幽暗的小巷，险些死在刺客手下。
还有那一年的重病，他被人下了毒。
刑逼至死的小宫女，疯了一样想要掐死他的李暮婷……
北冥墨痕抓住了那根虚无缥缈的线，扯出了一堆陈年旧事，件件都占满了他们的血和泪。
李暮婷从北冥墨痕的眼中看出了什么，他心虚的移开视线，也松开了北冥墨痕的手腕。
“我们明天再说吧……”
“不，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北冥墨痕依旧盯着李暮婷，哪怕只是他的侧脸，“因为我不知道东城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但是，我们对卧龙山却是一样的一无所知。”
北冥墨痕靠在客栈后门外的墙边，望着夜空中明朗的月亮，心里却是一片阴霾。无法克制的，他开始思念起自己的亲人们，北冥耀，北冥庆之，奶妈……他甚至都有点想念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们了。
北冥墨痕明白，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北冥耀可以在他身边，给他一个宽广坚实的属于父亲的怀抱。
他也很想念北冥庆之，庆之总是乐天，好像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苦恼。
也不知道他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已经好几个月没通信了。
北冥墨痕几乎可以肯定，李暮婷的心理或者精神上有问题，要么是从小的遭遇给了他过分的刺激，要么是有人刻意引导，他多半是精分了。
如今的问题是，回东城还是去卧龙山。
北冥墨痕蹲到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写写画画，开始权衡利弊。
回东城，最好的结果，他顺利回到皇宫，跟北冥耀重聚，并且治好了李暮婷。
至于最坏的结果……
北冥墨痕想象不出那个结果有多坏，其实结果本身是很好猜测的，无非是一个“死”字，可惜他永远也猜不透，这结果到来之前，即将遭遇的会是怎样恐怖的境地。
越是未知，越是可怕。
北冥墨痕每每深想一点，就好像只是把脚伸进不知深浅的河水里，轻轻沾了那么一下，整个人都会被未知的怪物拉下去，粉身碎骨，永无天日。
“父皇，我果然还是太软弱了……”
北冥墨痕不留情面的嘲笑自己。离乡背井，周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天上的明月和地上尚未化干的积雪，此时此刻，自嘲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北冥墨痕觉得，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去卧龙山，最好的结果，治好了李暮婷，然后一起回东城。
北冥墨痕愣住了，原来自己一直坚持的路线，不过是多此一举，最后，他还是要面对“回东城”这个难题。
石头被丢到一边，北冥墨痕靠坐在墙角，开始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一定要去北边呢？迟早不都是要回东城的吗？李暮婷说的对啊，他已经安然无恙，早一点回去对谁都有好处，为什么不肯回去呢？
北冥墨痕低下头，在心里小声回答自己：“因为害怕。”
——怕？
——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一个怕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