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云良端着袖子,迈开小短腿就疾步跑了过来。无常扯了袖子遮着脸想装作不认识的,没想到云良腿短跑的倒挺快,一把拉扯住他的袖子,抹了鼻涕和泪水,趁无常装死之前开始了一堆絮絮叨叨叫人听不懂的说辞。云良来的时候,还是个清晨。等他讲完,孟婆的茶已经贡献了三壶,日头也已经接近傍晚,西边天泛着鱼肚白和村姑的脸蛋红。
这云良,是那月辰宫的主人月老的徒弟。不知年月的某一日月老喝醉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在人间扯了一个小妖就飞回了月辰宫。传言那小妖刚化成人形,把那媚眼朦胧三分醉的月老当成了登徒子,吓得昏迷了三个月,醒来时又在月辰宫哭了一整天。云良就是那小妖。自打月辰宫多了云良,月老愈加频繁游离于尘世烟花柳巷,完完全全把他自己身上的烂摊子扔给了云良。云良在月辰宫当学徒,鸳鸯谱读得倒是不少,人间风月之事见得也多,嘴皮子就日益变得聒噪,里里外外全是废话连篇。
“所以,你讲了这么多,到底为何而来?”无常有些舌干口燥地举起茶壶,这云良真真是一滴都没给他留!
云良面色一变,低了低头,藏了那张略带三分羞愧的脸。
“那天……”
那天云良坐在月辰宫偷喝师傅埋在树下的三花酿,那三花酿是由桃花、樱花、梨花三种花酿制而成。师傅废了好大的劲才弄到那神界的蟠桃树上的蟠桃花,平日里自是宝贝的很。他看一眼都要被师傅记恨小半天的,免不了又多给他派些活来。这日正是趁着师傅醉酒小憩,他才能偷喝那么一丢丢。
云良刚倒了一杯三花酿,就见一桌的粉红花瓣,那酒也被覆盖上薄薄一层粉。一抬头,便见对面坐了个白衣飘飘的美人。美人眉目间满是魅惑,看一眼只觉眼前泛了三月的春水,一整颗心都柔了下来,那美人嘴角勾起的浅笑,仿若那满园花开。
待那美人挥挥衣袖,遮了他那道炙热的目光,云良眼中才渐渐多了丝清明。这番韵味,放眼当今三界,唯那一人——狐灵大人。
“大人可是来赏桃花的?”
一袭白衣的狐灵挑起云良的酒壶仰头大灌了一口。
云良面上讪讪地笑着,心里免不了心疼那壶三花酿。可面前之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看着虽如二八少女,可这狐灵是狐族年纪最大的长者,经历过四海八荒的盛衰,是老一辈口中的最为尊贵的神女,也是那被尊称为战神的狐玉的姨娘。
狐灵放下手中的酒壶,扯了袖子擦了擦嘴,转而一脸严肃地盯着云良看。
“这红线,牵的不仅仅是姻缘,还有命数,一旦出了差错,便一环扣一环,惹出许多事端,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我和你师傅当年也算有一些交情,只要,你把我外甥女狐玉的魂魄找回来,我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云良赔笑得一张脸顿时僵了,忙起身跪在地上为狐灵行礼,感情这大人是来问罪的!云良偷喝三花酿不是一次两次了,在月辰宫当学徒这么久了,别的没学来,师傅醉酒的样子他学的倒是如出一辙!祸端,自是醉酒误的,那日喝醉了酒,打翻了烛台,不小心烧断了几根红线,他本以为系上了就没事了,谁承想……
“这事确是晚辈的疏忽,是晚辈的失误。晚辈必将竭尽所能,弥补犯下的过错。”
“一个月内,我不会同任何人讲起此事。”
抬头间,那人已经化为一阵桃花,消失在微漾的春风之中。
“一个月后若是还找不到那位狐族小姐姐的魂魄,估计魂飞魄散的就是我了。我觉得,找魂魄这种活,还是你们下面的人做的来些。”云良一双凤眸贼兮兮地盯着无常。
他的目光,无常看了只觉得心悸。他拽起拖沓到地上的长舌头,一点一点塞回到口中。想着云良口中形容的那位狐灵大人,略略想到了什么,便操着一口大舌头口音。
“你看彼岸花丛里的女人,是不是你要找的,我看她灵魂之中隐隐有一只狐狸。”
云良看过去的时候,她含泪又喝了一碗孟婆汤。
“她是渴了么!”
“她大抵是觉得我这孟婆汤不收钱,不喝白不喝。”
“孟婆。”
无常见那孟婆撑着小舟过来,便招招手唤了她一声。
孟婆给自己沏了一壶茶,自顾倒了一碗坐两人身旁。
“忘川水那么多,她自然是渴不着。”孟婆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株彼岸花,拿在手里把玩。“她只是,忘不掉那些羁绊。孟婆汤是忘情水,奈何桥是断尘崖。这汤,不喝呢心痛,喝了又觉得心空。”
无常看她第九十九次举起孟婆汤,含泪而饮。
“她,就打算这么一直徘徊着?”
孟婆看着手中空无一物的瓷碗,挑了挑眉。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