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之夜,明月当空。慎终追远的哀念,并未深入到泉州府城柳岸巷中。巷子深处一座名为“醉香楼”的花楼里,依然火树银花,觥筹交错,吟月颂风的歌声,弥漫着整条柳岸巷的不眠夜。
醉香楼二层天字间,两个头牌花娘正伺候着一个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显然是花丛老手,放着杯中的琼浆玉液不饮,专挑花娘的灵露仙乳下口,几个呼吸间,两个花娘早已手脚酥麻,浑身乏力。
眼见花娘已是动弹不得了,白衣公子才微微一笑,看看楼外天色,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在桌上,不再管地上两个卖力伺候过自己的花娘,三两个跳跃间,人便从二楼窗户窜出去。
白衣公子身手了得,飞身出户之后,脚尖只是在突出的房檐上微微一点,连一片瓦片都没点落,人又微微向上升起,向着街巷对门的房顶落去。寻准方向之后,白衣公子便宛如天上谪仙一般,在飞阁流丹之间翩翩起舞,舞影飘逸洒脱,速度却是极快,无论是街巷中尚未还家的行人还是楼阁中寻欢作,竟是无一人察觉到有人从自己头上或身边擦身而过。
离了柳岸巷,街巷中的人烟渐渐稀少,深巷犬吠声却是时不时传来。眼见着南市西城之间的交叉路近在眼前,白衣公子稍稍放慢了速度。就在这时,一个破空声从右侧急速接近,白衣公子身形一顿,生生止住向前的趋势,急切间,白衣公子强行使了一个后下腰,将将躲过这一击。
“哟呵,你还是这么骚包。明明拿了好处去替人办事,办的还是见不得人的糗事,竟然还在夜色中穿着一袭白衣飞檐走壁,生怕别人看不到你翩翩公子俊美的模样吗?严大脚?”破空声处,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刚刚起身的白衣公子向着来人处看了过去。
“啊?怎么是你?你不是初三就回庐山了吗?卢乃大!”见到来人,白衣公子登时一惊,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装,坐在隔着两栋屋宅处的屋顶,手中抓着几个花生米一个一个往嘴里送。看到卢乃大手中的花生米,白衣公子登时明白刚才破空声是什么东西,不禁脸色一沉。
“你果然跟那个王八羔子勾结在一起了。我说严大脚,你这么做,很丢荆楚盟的脸面你知道吗?至于你的‘小腿绝’名望,我想多半是丢尽了,倒是没太大所谓。”卢乃大耸耸肩说道,原来这个白衣公子,就是江湖小四绝之一的‘小腿绝’,严白。
“呿,废物一个,连人走没走都没搞清楚,还让我帮忙!帮个屁忙!”严白不禁啐了一口,说的是谁不言而喻,“我说卢乃大,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要跟我作对吗?还是小时候被我揍太狠,现在打算找我报仇?”
“严大脚,小时候的事情先不说,今天你要去平安镖局,先把我打倒再说。”卢乃大将最后一颗花生米丢到嘴里,拍拍手站了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衣服,不屑地说了句,仿佛眼前不是江湖人称道的小四绝之一,而是哪个无名小卒一般。
“呼,也好,让你看看我这‘小四绝’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严白知道卢乃大当在此处,自己是别想越过他去支援对平安镖局的进攻了,当下收敛心神,认真看着眼前这个人。虽然严白嘴上自信,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若非卢乃大行走江湖不好惹事,没留下多少战绩,自己这个小四绝之一的名头,未必保得住。
江湖人都知道,庐山气门有厚德剑君,有仁义剑君,有雅量剑君,三剑君堪称年青一代翘楚,天资聪慧,实力不凡,仅次于小四绝,却是不知道,三剑君还有一个变态的弟弟,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法,都远超三个哥哥,直逼小四绝。这个人,便是卢乃大。
“沽名钓誉,真是伪君子本色。严大脚,今天你四爷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卢乃大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照着严白所在的位置,就是一掌拍了出去……
……
亥时三刻,平安镖局一派其乐融融。镖局中的下人们、镖师们聚在大餐堂,喝着菊酒,吃着珍馐,好不欢快。
重九夜,虽然大多数人回不去,但陆高每年都会准备些茱萸酒、菊酒,好好犒劳还在镖局当班的镖头镖师们。加上九月初十乃是陆远诞辰,重九夜几乎就是诞辰的前奏。若是往年,平安镖局两页连欢的场景,可是热闹非凡。
与餐堂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茅房墙根下,后厨泔水处却是异常冷清。由于这两个地方都是排污重阵,为了方便搬运,都距离平安镖局的后门很近,就在墙根下。
当着如此僻静的夜,两声蛙鸣却是格外清脆。但随着两声蛙鸣声响,几道人影便敏捷地从墙外翻上墙,轻轻一跃,又落到了墙内。来人分五批跳下墙,每批有两人,两处墙角加起来有二十人。
这二十个人身着黑衣,头戴黑巾,嘴上掩着黑布,行装统一,亮出来的兵器却是五花八门,刀剑短棍匕首都有,就是没有一丁点声响。二十人似乎分了四个组,四个领头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开始各自辨认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梆子声响,茅房之中,后厨之内,瞬间窜出憧憧人影,二十个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围在了墙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