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瓢闷在小厨房中,将每一处角落都擦得恍惚能够照出人影子来。她做事如此认真仔细当然不是因为她天性勤快,而是为了让锅铲少几个理由来喊她。
那一声声高亢清亮的“水瓢”,当真的扎心。
淇奥斋中皆是夫人的陪嫁,她无法将自己的境况传递出去。锅铲时不时的便要唤她,她连小厨房都难得出去一回,即便出去了院门后的竹林幽径间又总坐着一个唐大娘。她要偷溜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水瓢觉得自己的处境甚是可怜。当初被县主选上,又安排了这样一个体面的身份。费了那么些的功夫,可不是为了来这里打杂的。
水瓢扶着酸痛的腰身,满脸凄凄惨惨的走出小厨房来。走了几步路,猛一抬头却惊喜的发现不远处的竹林边缘,正立着一道闲雅雍容,翩翩浊世的无双身影。
水瓢猛的一抖擞,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全部都振奋了回来。
她左右望了望,而后才袅袅娜娜的向着凤卿城靠近过去。
对于水瓢,婠婠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对于她的背景来历以及意图婠婠皆都不知道。凤卿城却是早在这枚棋子初初现在面前时便已经将她的底细知晓了个清清楚楚,对于襄和县主的意图也是猜到了几分。
那日这丫头被送来淇奥斋,他有意的将话向婠婠透了透。不想婠婠压根儿就没有多想什么,竟就留下了这丫头。
反正没了这个也会塞别的进来,凤卿城也就没有讲话明说了。留着个打杂的也是不错。
凤卿城看着水瓢一步一步,若一朵凄风苦雨中的白莲花般向着他靠近了过来。至近前时姿态楚楚的福身下去,道了声“侯爷。”
午后的风轻轻拂过。
凤卿城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这汗味儿!比顶着太阳跑了一中午的扶弦还冲。
水瓢是香喷喷惯了的,此刻她并没有意识到蹲在厨房里劳作了半日的自己身上有着什么味道。她见凤卿城向后退了那几步,心中想的是:侯爷从前是何等跋扈的人物,如今竟被那夜叉吓成这般模样。不过是有女子靠近,他便要如惊弓之鸟似得躲了去。
水瓢暗叹一声,同时也得意起来。就是这般,她的温柔小意才更能抓住侯爷的欢心。
水瓢拿捏着姿态,盈盈抬眸望着凤卿城,柔声的说道:“今次见侯爷与上次在庄子中相见恍若两人。侯爷可是心中烦闷?”
凤卿城看了她一眼,而后曲起手指抵在唇边。短促的一声呼哨后,竹林中扑棱棱的飞来一只外形凶狠的巨鸟。
水瓢骇了一跳,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自然慌乱后退间也没忘了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姿态来。
那巨鸟落在凤卿城的手臂之上。凤卿城伸手在它的羽背之上抚了几下,而后手臂一抬叫那鸟儿高飞而去。
他姿态悠闲的扫视着院中,目光在屋门外的凉荫处停留了一瞬。那里,正有一个玉鸽睡得昏天黑地口水直流。
最后凤卿城的视线落到了水瓢身上,“你来的正好,随我过来。”
说着话他便转身往建在水面之上的听风轩走去。
那听风轩远离了淇奥斋的其他建筑,十分的安静。轩内设着些魏晋之风的摆设以及笔墨书籍等物,风雅而舒适。更悬了几重素色的纱帐、布帐用以遮荫挡寒。此刻是夏日,布帐子全部系起,只那纱帐垂着不时的随风飘舞。
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水瓢颇有些踌躇满志,步履越发的楚楚娇娆起来。
日头已然有些西斜。
秦王府里,早早的便就摆上了茶宴。各类精致的菜肴小点排在荷叶形的花桌之上,围着莲池别致的摆了一圈。
莲池边好一片的衣香鬓影,红飞翠舞。
这种场合通常都是官贵夫人们开展社交的时刻,也是各家小娘子铺展人脉的好机会。自然是处处可见的妙语如珠,浅笑融融。
唯独婠婠独坐在一张荷叶桌前,闷头就是一个吃。
那所谓的海番莲在婠婠眼中并不新奇。许是这等品种在大宋还是初被引进,故才显得罕见珍贵。不过不觉得新奇也并不妨碍婠婠欣赏那莲花的美丽。
这样吃着美食,赏着美丽的花朵,吹着暖软的暮风。婠婠正惬意自得时,眼前来了一个甚是娇艳的红衣小娘子。
这小娘子当真是好胆识,非但不怕婠婠反倒还微微抬高了下巴,甚有气势的问道:“卿城哥哥娶的便是你?”
婠婠微一点头,对这问句表示了肯定。
红衣小娘子上下的打量了婠婠一番,“真真是委屈了卿城哥哥。”
这红衣小娘子的行为成功的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片刻功夫里以婠婠和这小娘子为中心的方圆几丈里,皆是不闻人声。诸人握着帕子,像是很是替这小娘子捏了把汗。又像是随时防备着有什么会溅落到自己身上。
出乎诸人预料,婠婠没有发怒出手,就是面上的表情都未曾变化过,“听起来,你对这桩婚事有意见。”
红衣小娘子的下巴依旧抬的高,“官家的旨意,我怎敢有意见。不过是为卿城哥哥委屈罢了。”
婠婠眨眨眼,道:“然后呢?”
红衣小娘子没料到她是这般态度,当即将腰间的软鞭抽出来,“别人怕你,我却不怕!”
她每每抽出软鞭都习惯直接握着手柄将鞭尾甩出来,这样做姿态好看又能起到未出招便可震慑住人的效果。但是是这一次,鞭尾才刚甩出一半来便再难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