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懿奉旨来到川王府时,川王仰天舒了口气,说:“本王等你好久了。”终于,他可以不必再等待,再煎熬。
那时,他想,最好靖辞雪对他立即行刑,千万不要说什么秋后处决,他可不想再过那种天天担心头上那把刀掉下来的日子。当然,如果能不死,那自然是最好的。
一步步走出川王府,满眼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心中忽而生出些许留恋。他看了看立在大门外送他离开的薛芸,嗯,他的王妃啊,谢右相的外孙女,肯定不会被他牵连的。而薛芸冷淡的模样令他徒生恨意,哼,薛芸肯定巴不得自己死掉,这样就再也没人欺负她了。
那就如她所愿吧……在去皇宫的路上,川王歪着脑袋拼命地回想,任何关于薛芸的一切他似乎都没印象了,只知道是自己一直在欺负她,不停地欺负她。
马车没有在昭清殿前停下,而是直接去了凡灵宫。
连续下了几天雪,地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川王仍是他以往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不要人押着,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凡灵宫,踩雪声清脆连续。
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暖气令他打了个哆嗦。他挺了挺腰板,走进去。
凤座上端坐着的女子,白发胜雪,都说皇后颜倾天下,可他怎么看都觉得没缪莹好看。想起缪莹,川王突然觉着心堵得慌。
“罪臣参见皇后娘娘。”川王跪下行礼,头顶上传来清冷的声音。
靖辞雪说:“罪臣?本宫却不知川王何罪之有?不如,川王你说与本宫听听。”
真是个阴阳怪气的女人!
川王忍不住腹诽,琢磨着如果他接话说“皇嫂您认为臣弟犯了哪些罪臣弟就犯了哪些罪,臣弟也不跟您麻烦,什么错都招,什么罪都认,只求您别这么跟臣弟说话”,那靖辞雪会不会被他气到?
想想觉得甚是有趣,可他还未开口,殿外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嗓子。
——启禀皇后娘娘,川王妃求见。
靖辞雪蹙了蹙眉,允她觐见。川王有些不明所以,薛芸为何要紧随着他入宫而来?难道是想亲眼看着自己怎么被定罪?薛芸居然恨他恨到了如此地步!他不禁感叹,女人真可怕,得罪女人更可怕!
所以,祁詺川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薛芸会跪下对靖辞雪说:“皇后娘娘,臣妾有罪。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与孟岩昔两人勾结所致。私刻凤印,造假懿旨,臣妾才是主谋,与王爷并无任何关系!”
川王几乎被她的话震惊得魂魄离体!他想说,薛芸,你是不是被本王欺负傻了啊?可是,他太受震撼了,以至于他只能眼巴巴看着薛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薛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靖辞雪受到的震惊绝不亚于川王,可当她看到薛芸坚定的眼眸时,她忽然平静了,也明白了薛芸的意思。
薛芸说:“臣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娘娘,臣妾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出阁前已有金陵才女之称。臣妾以为,臣妾能嫁得一名如意郎君,或英明神武,或文韬武略,可是一道圣旨,让臣妾做了这川王妃!”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洛国舅的大婚?那日举城同庆,百姓都说,同是金陵才女,一个嫁得位高权重的国舅爷,另一个却只嫁得个草包王爷,臣妾好不甘心呐!”薛芸浅笑着陷入回忆,眼中却闪着泪光。
那盈盈闪烁,将落未落的泪珠纠疼了川王的心。
薛芸还说:“自那日从国舅府回来后,臣妾一直觉得尊严扫地,经常暗恼王爷无所作为,令臣妾颜面有失。后来,国主坠崖,生死不明,臣妾以为王爷是亲王,理该登基为帝,封臣妾为后,到时便能一雪前耻。然而娘娘的多番阻挠不禁让臣妾含恨在心。王爷不善权谋斗争,所以臣妾只能与孟岩昔合谋,许诺他若能成功,便封他一等公侯。”
说着,她朝靖辞雪深深一拜,“娘娘,王爷是无辜的。是臣妾,臣妾才是真正罪大恶极之人,臣妾甘愿领死!只求皇后娘娘饶过无辜的王爷!”再抬头,已是满眼坚定。
“不要!”川王惊呼,冲上去却只抱住薛芸瘫软的身子。薛芸额头绽开的血花生生地扎痛了他的眼,直直落下泪来。
“你怎么……怎么……”怎么这么傻啊!川王哭了,却说不出话,眼泪一颗颗全砸在薛芸脸上。薛芸依旧笑着,开在唇畔的笑容如迎风摇曳在枝头的梅花。
那是靖辞雪第二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撞柱,张有风没死,薛芸却死了,那般激烈,那般决绝!
以一己性命,护君安好无忧。薛芸,你真傻啊……
恍惚间,靖辞雪想起她第一次见薛芸是那年的先皇忌日期间,薛芸来凡灵宫接醉酒的川王回府,向她叩谢大恩。靖辞雪不禁暗叹她那玲珑剔透的心思。
紧接着,她与川王、孟岩昔暗中较量,薛芸无所顾虑地喝下她给花茶,竟又是那般单纯美好的心思。川王却以为她中了毒,为救薛芸而放了素珊。如今再次回想,靖辞雪不禁恍然。那时的薛芸看着为自己着急紧张的川王怎能不心动?
素珊曾说,川王自己不怎么样,却娶了个明事理的王妃,也算有福气。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哇——殿外传来月伊公主响亮的哭声,靖辞雪一时间受了太多惊讶,对小公主的突然出现并无惊讶,只觉得满心凄凉和无力。
对不起,阿承,月伊还那么小,我却让她看到这么……这么血腥又凄凉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