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院,名字听起来风雅,但给许晖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满眼是低矮的平房和小院,还有无处不在的土黄色围墙,这便构成了大院里乱糟糟的建筑布局,很难与文艺和风雅搭边。
刚从外地转学过来的许晖,对这种粗矿、杂乱的大院很不适应,他满脑子还是南方小镇那种烟雨蒙蒙之下,曲折幽深的小巷,白墙灰瓦的楼阁院落,那种略略潮湿,充满了清香的空气,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西平的空气太干燥,需要不断喝水,还是觉得嗓子里在冒烟,而且风大,初夏的午后,居然也能偶感丝丝寒意。
但许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天气真好,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让人充满活力。
大院很大,而且住户很多,无所不在的围墙,让许晖很怀疑自己初来乍到会迷路。他不明白这里的大院,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用围墙把自己圈起来,完全没有南方那种沿巷独门独户的自由与恬静。
其实大院这个名词,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还只是个泛称,不具有后来的特指性,比如像现在的某某机关大院,某某军区大院等。
当时的大院其实就是指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单位职工家属院。
说它普通,因为在那个年代,全国许多城市都有这样大大小小的家属院。那时候没有商品房,各个单位为了解决职工和家属的住房问题,都盖集体宿舍,单位的绝大多数职工和家属都住在这个集体宿舍里。
为了统一管理,很多集体宿舍都用围墙圈起来,在墙顶上用水泥糊上玻璃碴子,再在主要通道的入口处搞一个大铁门,这就算是一个家属院。
文化大院也是如此,稍有不同的是,大院里集中了四家单位,包括话剧团、秦腔剧团、和平剧场和市文联,都隶属市文化局,大家是一个系统,所以被称之为文化大院。
由于历史原因,为了理清产权关系,在统一的院墙内,每个单位又在自己的地盘上砌了一道小围墙,以彰显独立,所以许晖看到的满眼围墙,便是这么个情况。
当然,这其中的过程极为复杂,刚搬来的许晖自然是难以了解。他的新家位于大院中部靠西侧的公共水房旁,是一座由三间砖瓦平房、外带两间毛毡坯子围成的长条状的小院儿。
搬家用的是许父从单位借来的摩托三轮,在1987年,机动车很少,特别是社会车辆,更谈不上专业的搬家公司,所以这个条件也算不错了。
来帮忙的,有单位里的同事,也有大院里的新邻居。那年头,搬家是件大事儿,就图个喜庆热闹,甭管相识不相识都的来搭把手,南腔北调的口音,均称许父为老许。
如此一来,许晖反而成了没事儿干的,最多帮着收拾一下小物件,更多的时间是站在自家院门口,好奇的打量新家周围的环境,非常不理解大院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
眼下,许晖正被对面平房下的一帮刚放学的娃娃们盯的极不自在。
一帮子、七八号人,目不转睛,整齐划一的看着他,许晖有一种置身在动物园,成为大猩猩的感觉。
最无法忍受的是其中一个皮肤白净,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这家伙直愣愣的瞪着许晖,眼睛贼亮,目光冰冷而尖锐,还带有毫不掩饰的挑衅。
许晖搞不懂自己身上的哪一点招惹了对方,总之不敢与之对视,也招架不住,干脆滋溜一下逃回了自家小院。
除了对方的眼睛外,给许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此人放荡不羁的外形,一看就属于不好招惹的那种。这家伙杂乱的长发近乎垂肩,胸前挂着一个破旧的黄绿色,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模糊的画面,竟然一直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无法抹去。
当时的许晖并不知道,刚才这个令他心生厌恶和胆怯的少年,竟然是他一墙之隔的邻居,而且对他的今后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少年叫赵歌,与许晖同龄,是土生土长的文化大院里的娃娃,父亲在话剧团做舞台美术,也就是制作和摆弄舞台布景道具的,母亲在百货商店工作。他还有一个哥哥,年龄上差了蛮多,前年去当兵了。
许晖随后了解到的新邻居,情况大抵如此。
随着外面一声声的哄笑,陆续放学的孩子们归来,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多数娃往家里一丢,就迫不及待的奔出家门寻找伙伴们玩耍。
他们偶尔会好奇的在许晖家的小院门口张望一番,更多的时间是则满院子疯跑。
一会儿呼啸着跑没影了,一会儿又喧闹着从大院的另一头冲了出来,乐此不彼。
下班回来的大人们,手里还拎着菜,在泥猴一般的孩子中间寻找着自家的小孩,然后满脸怒容的大声吼叫:“铁蛋,你个死娃,乱跑个啥嗫?作业写咧么?赶紧给老子滚回家!”
“你个狗日的碎娃,手里拿地撒么?嗫?得斯不想吃饭咧?”
“黑牛,你头上咋跟狗屎一样臭呢?日你个仙人的……”
“哎呀,静静,你看你这小脸,这是咋弄的?赶快回家,妈妈给你洗洗…”
“……”
南腔北调的吼叫虽然粗鄙,但充满了生机。闲着没事,坐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此刻最为开心,看着挨训的娃娃们,满是皱纹和褶子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夕阳西下,大院里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袅袅炊烟升起,一天中最为幸福和愉悦的时光始于黄昏之后。
老赵今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