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洁大讶,勺子往盅里一丢,当啷一声:“辞行?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儿?”
章娥微笑着,伸手过去拿了勺子塞给她,示意她继续吃;自己边整理思绪,边慢慢说道:“你也知道,我和哥哥已经有两年没回乡了。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哥哥过年时想家,说无论如何,该回去祭祖了。
“我本来以为他是说说而已。谁知前儿又提起,说今年清明节想回乡一趟。”说着,面带歉意看着沈洁。
沈洁一边吃,一边哦了一声,笑道:“难怪前几天听见人说你哥哥又在学里嚷嚷要辞馆。敢情还是真的啊?”
章娥笑着点头:“我先跟你说一声,大约就这几天就该走了。我怕你到时候忙起来,不得空。今儿就当我来辞行,临走就不过来了。你别见怪啊。”说着,竟站起来屈膝行了个礼。
沈洁坐着文风没动,把手里的燕窝盅递给丫头,转头命人:“去封两贯钱来。”面色如常地对章娥道:“阿娥,你别跟我客气。这当我送你的程仪。学里到时候肯定还会有路费的。”
章娥自己站直了身子,又若无其事地含笑坐下,听她啰嗦。
沈洁努力像个大人一样说话:“我身边并没有几个可说话的人,你算我第一个好友了。往日里又帮我出了不少好主意。只是今次我怕是要入京,这一去,可就不回来了。你和你哥既然执意要走,我不好阻拦。你且去吧。等得了闲儿,你去京城找我。我们再一处玩。”
章娥点头笑道:“是,到时候洁小姐嫁入贵府,我再去高攀!”说着,掩口而笑。
沈洁得意之态毕现。
又过一刻,章娥告辞,沈洁也不甚留。
转出沈家四房府邸侧门,章娥面上温煦的笑容慢慢消失。
这个蠢货!
被京城的繁华迷了心窍了!
若是事情做得像她设计的那样有分寸,用名声二字拿捏住侍郎夫人小姐,日后还能捞到些好处……
譬如打着沈濯的名义去接近一下三皇子……
可若你去害人家女儿——沈侍郎是一路外任地方官做上去的,心狠手辣四个字必定差不了!到时候,万一这个蠢货说漏了嘴,把自己弄到前头去顶缸……
章娥打了个寒噤。
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
不行!
自己一身的才华,岂能毁在这个蠢货手里?
她加快了脚步。
要想个办法,必须尽快离开一段时间,跟这件事撇清关系!
……
……
学街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却荟聚了许多店铺,皆是做学子们的买卖的。
笔墨纸砚自不必说,还有各色的书店、画铺、琴庄等等。
正是长兴书院午休的时候,街上热闹了起来。
除了出来打牙祭吃午饭的,还有不少来买东西的。
沈濯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指道:“那个人……”
始终对她含着一丝畏惧的沈滢也禁不住顺着她的手看去。
是一个穿着灰白旧襕衫的学子,提着文具篮子,肩上搭着褡裢,前后装着书册纸张等——少年如玉,鹤立鸡群。
沈滢又惊又喜:“呀!这就是明伯伯家的典哥!”扬声向外叫道:“九哥哥!”
那人闻声回头,看到女子乘坐的马车,立即垂下眼帘,叉手站在一边。
沈濯心里极为满意。
这样规矩的人是最好的。
沈滢转过头,鼓足勇气劝沈濯:“我们下去吧?九哥人可好了……我本来也想让你见见明伯伯家的人,正好,长街偶遇……”
沈濯抿嘴笑一笑,点头。
沈滢笑了起来,忙掀帘下车。
玲珑在后头去扶沈濯,低声在沈濯耳边道:“小姐,你好奸诈!明明是曾婶打听来的,这个时辰在学街能碰上人家……”
沈濯重重拧一把她的胳膊,笑不露齿。
玲珑呲牙咧嘴。
温文儒雅,前途无量。
沈濯站在沈氏的小九郎沈典面前的时候,心头八个字一闪而过。
“九哥。”沈濯款款施礼。
沈典看着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出尘气质,恍然:“你便是京里过来的那位二十二妹。”
二十二……
囧……
能不能不要提我在族里的排行!
就冲着这个排行,我穷一生之力,也要把京城沈分宗的事情搞定!!!
沈濯的笑容有点儿假:“是。九哥这是去做什么?”
沈典有点说不出口,他是去替话本店的老板抄书,赚饭钱。
但沈滢知道,快嘴道:“九哥哥现在帮着……”噼里啪啦都说了。
沈典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沈濯却面不改色,唇角微弯:“原来如此。年幼若此便自食其力,九哥令人钦佩。”
沈滢以为她在嘲讽,有些不服气,撅了嘴。
沈典却抬起了头。
她的语气,平静到了平淡。
沈濯看着他仍有稚气的脸,温和地笑:“今日偶遇,不耽误九哥的事情了。我知明日族学放假。我欲探竹林山溪深处,恰须一位族兄相陪,不知九哥可愿意拨冗?”
沈典愣了。
初次相见,便这般相邀,她,早有计划?
沈滢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喜,见沈典发呆,忙去拽他的袖子:“九哥哥,你快说好!快说啊!”
沈典惊醒一般,听着她的话,顺口便道:“哦,好。”
忽然发现自己竟应了沈濯相邀,不由皱了眉头,又加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