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灰溜溜地去了外书房跟北渚先生议事。
自从上一轮跟秦通过私信之后,沈信言不在家,全家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装聋作哑。而沈濯本人,虽然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合所谓的闺门规矩,但是瞬间便假装自己还在当年前世,不过是跟同学同事通信斗嘴而已。
于是,两个人三五天一封信,简直便当极了。
秦再写信过来,再也不提那些肉麻的话,反而总是唠唠叨叨在外头吃不好穿不好,又嫌弃风色越来眼里越没有他这个主子,端茶倒水叠被铺床的统统都不管了,见天在外头野。偶尔一两句描述一下大漠风光,还透着三分小心翼翼。
沈濯看着他抱怨就错牙,力透纸背地回信嘲讽,张嘴就是你咋不带上内侍丫头通房侍妾一起上战场?又把太祖当年对卫军的选拔规矩振振有词地列举一遍,最后呸他一脸说纨绔就是纨绔。
两个人在信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打着嘴仗,顺便彼此通报着两边的情况。
北渚先生见沈濯进来,笑眯眯先递了封信给她,自己也拿了封信出来,低头道:“这两封信刚到,净之看三爷那封,我先看看小隗这封。”
咦?隗粲予的信?
沈濯又惊又喜,忙点头道:“好好,先生先看,看完了我们……看完了我再看!”
她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才把“交换”二字生生吞了回去。
嗯,隗粲予写回来的信自己可以看,但是秦的信,可就不能给旁人看了……
沈濯有点儿心虚地低头看起了自己的信,深深吸气,想让脸上的燥热早点平静下去。可半天了,还是粉面通红,屋里的几个人,只能视而不见,暗地里却早已笑破了肚皮。
北渚先生看着隗粲予的信,却渐渐地沉下了脸色,狠狠地哼了一声,啪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这是,怎么了?
沈濯三把两把折起了秦的信,迟疑了一下,也没有递给玲珑,而是自己塞进了袖笼,且抬头去问北渚先生:“洮州有事?”
指指面前的信件,北渚先生满面鄙夷:“蛮夷就是蛮夷!一边巴巴地跑了来跟咱们议和,一边放任蛊惑了族人去骚扰咱们的边境。也亏得是小隗在洮州,不然,那边的百姓可不要吃了大亏!”
沈濯忙拿起信来看,先是满面怒容,接着却挑了挑眉,手指在信纸上划过,若有所思:“隗先生说那些人是西番贵人派去的证据,是他们惯喝的茶砖都是剑南上好的?”
剑南,上好?
北渚先生眉骨一跳,看向沈濯:“去年彭伯爷他们,是先在剑南遇袭?”
这一次去的人是西番人。可是,若背后的主使仍旧不是西番人,而是上次买通西番去刺杀秦的人呢?
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洮州?
“三位伯爷全线压在跟北蛮的边境线上。洮州若是有事,第一个冲过来的是我凛表哥,他离得最近;第二个,可就是秦三……”沈濯看向北渚。
“所以,这一次打洮州,还是冲着三爷去的!”北渚的眼中,凶光一闪。
而且,已经漏得很明白了,主使的人,至少现在,不在陇右,在剑南。
沈濯忽然嗤笑了一声,把信件轻飘飘地丢在了桌上:“能把陇右和剑南连成一条线的,除了那位老国公和卫王府长史联了手,还有第二种情况么?”
北渚先生冷笑起来:“既然如此,那这个战报,就直接报给咱们的陛下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这一回,还怎么护着他那个瘸儿子!”
“噫!做什么要说的那么难听?怎么能说是瘸儿子呢?人家分明是大名鼎鼎的跛足皇子!哦哦,如今是跛足王爷了!”
沈濯笑了一声,抬手拿笔:“我得跟隗先生说一句,不要因此就想着留活口。这活口留了就是麻烦,好生的,在洮州,把这些没头没脑、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东西们,都杀绝就好。嗯嗯,让秦三跑一趟,靶子再给他们树高一点。装个口袋,一口气全坑了就好。”
北渚狠狠地咬牙,拳头砸在手心:“没错!一个不要留!”
……
……
消息送进了御书房。
绿春愁苦着一张脸,低声道:“您说这事儿闹的。捂都捂不住。这可怎么办啊?”
建明帝冷冷地斜着眼睛看着御案上的八百里告急的军报,半晌,忽然问道:“西番的使臣走了没有?”
“这和议书七天前才签完……他们正在京城里大肆采购,什么好买什么,都不问价钱。听得说,昨儿刚买完,装车。要歇两天。明儿个东宫排宴,要给他们送行……”
绿春看着建明帝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给他们送行……”建明帝呵呵冷笑,眼中寒光一闪。
绿春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建明帝,只觉得遍体生寒,动都不敢动。
过了许久,建明帝的脸色竟然渐渐好转,最后,竟至于心平气和,甚至悠悠地评价道:
“大郎,就是个蠢猪。二郎么,虽然不择手段,但这个狠劲儿,倒是还有一国之君的一点子味道。”
绿春只听得心惊胆战,深深地低下头去,藏起了自己脸上恐惧的表情。
“储君才是国家之本。”
建明帝敲了敲御案,把那张纸远远地弹开,低声道:“朕要看看二郎。”
绿春恨不得自己就没站在旁边,没听见这些话!
陛下,陛下已经打算换太子了!
而且,根本就没有考虑三皇子殿下!
身边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