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盘碟扔完,仆役们把插得一点空档也没有的泥浆盒拖到主宾筵前,请爵爷们验看。
伯爵含笑点头,命管家即刻打赏,专给个人。那杨侯爵却不置一词,只是一双醉眼在白思孟脸上身上移来晃去,弄得他全身发毛。
领了一锭银子退下,就该小蒋上场了。
他把用花布裹着的步枪悄悄递给白思孟,只想早上早了,连报节目也省了,就地身躯一弯,拔地而起,从幕帘后面一个空心筋斗翻了出来。
这一筋斗,高过人头,令人目炫。接下来他又是一连串空翻,转得车轮似的,直达筵席远角。稍一站定,便是一连串后空翻接上。
翻到场中他不退了,就地翻成个风车状,弄得风声呜呜,人人眼花缭乱。演完退下,他已经筋疲力尽——一百多个筋斗,能站住就不错了。
实际上白蒋二人都是敷衍塞责,原先准备的远不是这么草草。
昨夜伯爵力斗妖人,救下朱品声,他们感激得只想拿出全副本事,为他的筵席增光添彩。
却不料事到临头,伯爵请的是一个恶客,连爵爷本人都弄了个脸上无光,旁人还上赶着去助兴?助个什么兴呀?
就这样,他们糊弄着演完,就该朱品声和万时明上场了。事涉不测,他们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朱万二人一上场,首先那杨使君的中军裨将就愣了一愣,赶紧俯身和主子说了句话。主子点了下头,他就大声对上场的二人说:
“尔二人可听好了:爵府供奉不是儿戏,须得全心伺候,一丝儿不得苟且的。倘有欺瞒不恭,有意藏掖,前面那戏班子便是榜样!明白不?”
朱万二人只能诺诺连声,说:“明白,明白!”
“既然明白,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中军裨将喝问。“弄得个鬼脸一样,以为大人不知么?”
这一喝,不仅朱万二人,连白蒋二人都大惊失色:这畜生是怎么知道的?白思孟的眼光便瞟向仆役们——只有他们知道内情!
不过片刻,他便锁定一人,咬牙道:“卖主求荣,勾结外人,看等告诉了管家,不治你一个死!”
但这时不是追究内奸的时候,朱万二人已经被喝令下场,在阶前洗脸了。
脸上粉彩一去,原形立现。杨指挥使睁大眼睛一瞧,呀!果然容貌不俗。不是手下裨将提醒,差点儿被她瞒过了!再看看男的,俊倒也俊,只是一股娘娘气,酸!
“好吧!唱!”他一抬手,“拣好的唱来!”
“听到没有?拣那上好的唱,不许再有意欺瞒!”中军裨将斥道,“要是还如先前在脸上捣鬼那般,你二人的死期就到了!”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就是昨日唱的什么丽丽达达,嗯,快!”
原来他就是昨天刚进城时那个讯问不休的军官!还以为他是守城的呢,却原来是杨某人的手下!
朱万二人这才知道早就被人暗中选中,这一关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当下两人面如白纸,簌簌发抖,不甘就范,却也不敢不唱。
朱品声竭力镇静,丢了个忧愁的眼色;万时明无奈,只得横笛在唇,呜呜地吹起过门来。
这首印地的电影歌曲备极华丽热烈,他有事在心,却吹得毫无激情。然而即便如此,那欢快急骤的旋律仍然令没听过的人耳目一新,惊讶不已。
众人全神贯注,朱品声已不得不唱,这才微启朱唇,歌声徐吐。一声才出,便听杨侯爵圆睁醉眼,大赞一声“好!”。声震厅堂,吓得众人都是一个愣怔。
唱还没唱,哪里就“好”起来,原来她这一扬脸,端端正正,杨侯爵终于看清楚了——这不是国色天香吗?有美人如此,安得不叫好!
节奏打乱,表演不得不从头再来,万时明又开始吹过门。
但是那位嚣张的首席来宾根本听都不要听,一双色眼只成死死地盯着朱品声的面孔和身段,流着馋涎,好像恨不能一口把她吞了。
白思孟看了他这副丑态,心中直犯恶心,心想:
怎么蠢如狗熊、年纪大得能当人家父亲的一糟老头,还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向小他二三十岁的年轻姑娘伸手!难道不怕丢脸给儿孙看吗?
他又恨又鄙视,攥着步枪的手微微发抖,恨不能一枪就把那qín_shòu给崩了!
“别忙,”看出他心思的小蒋谨慎地拉拉他的胳膊,“朱姐的功夫,脱身一点不愁。再看看吧!”
“对!”白思孟猛然醒悟,同意地点了下头,松缓了手劲。
朱品声别的不行,一个旋转就能隐身,这一点无人能及,难道还会乖乖听话,眼睁睁任由他拉去不成!
天方一曲,美不胜收,歌声既终,朱品声行了个万福就要退下。
中军裨将哪里肯罢,当即扭头对伯爵说:
“伯爷!侯爷的意思,此女歌喉,堪称天籁。我东边诸般尚好,就是音乐二字,久不整理,糟朽不堪,远不如伯爷处高明。因此侯爷久已留心,要寻一个极好的歌者礼聘回东。
“不料今日来府拜访,恰好有此巧遇,因此颇想将此女带回,令她无论歌姬乐师,逐一察看,下一番功夫,好好振刷振刷。庶几我东闾那边也能如府上这里,时时聆赏雅乐,以愉晚景。客边说这些,有些不情,也不知伯爷可肯割爱?”
原都以为他要强抢,就像刚才戏班子里那个一样,谁知竟说出一番理由充分、情趣不俗的高论来——
当今天子勤政爱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