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看出他们不像便衣武人,却不便直说,只好躬身合什说:“二位施主少待,待小僧去请知客。”
“爷有要事,谁耐烦理会你们的什么鸟知客!”两人把看门的一把推开,拔步就往里走,嘴里一路嚷,“公事来了,要找你们这里的住持大和尚!”
喊声惊动了不少内外走动的僧人,都立了脚停下来看。就有管事的听见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向他们打招呼,问找老和尚何事。
他俩仍旧摆架子,说这事不能跟你们谈,一定要见方丈,最低也要见管事的。
那管事的便说,本寺颇大,人人各司其职管事的恰好不在寺中,去往外地送经去了。
他们两人一听,顿时板了脸说:“经书送外地?那蒲团是不是也送外地呀?你们的蒲团都送了给谁呀?”
对方听得莫名其妙,说:“蒲团么,都是外面工匠做好送到寺里来的,哪有送出去的道理?”
白思孟便从随身背的包袱里面取出那个皮包面的蒲团,往管事僧鼻子尖一杵,说:“这难道不是你家的?却怎么在我的手里?”
管事和尚看了上面的字样,认得果然是自家之物,不由心生疑惑,问他们:“不敢动问二位军爷,这蒲团是从哪里得来的?”
白思孟哼一声道:“哪里得来的,说出来吓死你!快带我们去见老和尚!这天大的案子,只能说与他听。再磨磨蹭蹭,走了人犯,须是要你抵罪的,还不快去叫!”
由于他们态度太强硬,又有所谓的物证,管事的再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分别通知了监寺、都寺、首座、知客等一干人,请他们金刚殿左边香房里会客,却仍旧不叫老方丈。
等人到齐,管事的一一介绍了。
两个年轻人听说监寺虽然不是仅次于老方丈的第二号人物,却掌管财物用度,实权最大,而老方丈实在是卧病在床,无法起来,也就不计较了,郑重其事地拿出蒲团,跟他们说明来历。
监寺和他的手下一听,有人用它袭击钦差的官船,事情果然了不得,都紧张起来,却都极力撇清与此物的瓜葛。
“这原是个坐垫,到处皆有,不一定便是本寺之物,”一个什么堂的首座与监寺关系极好,一开口就替他挡在前面:
“皆因那工匠接了订货,因怕收货时挑剔,往往正数之外,还多做几个备在那里以便补缺。假如本寺不收,他便把这多余的卖与他人,如居士呀,邻寺呀,多少也淘摸几个钱。此系常事。”
万时明举头向天,露出一副不屑一驳的神气说:“你这也只好哄鬼!多余的备货,哪有把寺名都绣好的。贵寺若是不要,他好意思卖给谁?”
一语中的,一击透靶,那首座面红心虚,不敢说了。
中年的都寺笑道:“依小僧看,物虽是本寺之物,却非近来流出寺的。只因本寺古老,风景清幽,不但大众乐于来此拈香礼佛,就是士人诗客也常来游玩随喜。
“特别是大比之年,往往有学子负笈千里来此住下攻书,一住就是几个月。都是穷学生,多少纳两个香油钱,谁还与他争呢?却不免若干爱小的人,捐了钱又想找补,随手将坐垫拿去家用,也就不好说他。长官外面得来的,或者便是这般出处吧!”
万时明冷笑道:
“千里负笈,求的是功名,难道就为跑来你们寺里偷坐垫?也太有辱斯文了吧?都说秀才本是宰相根苗,何况来京应试的都已经身为举子!你们没的辩解了,竟敢说举人老爷贪图你的破蒲团,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一起来掌你的嘴,拆你的庙?”
他把脸一板,说得义正词严,那都寺顿时面如土色,一声都不敢再吭。
知客级别不算太高,位置却很重要,这时众人说不过,监寺等都把眼睛看向他。
知客僧笑了笑,奉上两杯茶,陪笑道:
“不瞒长官们说,小寺名声在外,近年来此挂单的僧众很是不少,住个三月两月、一年半载就走。走时拿错了什么,也是有的。
“不瞒二位长官,他们走时,不要说不好一件件地检视他们,看拿走了寒寺的什么,就是他们自己丢下的东西,历年来也积成了山。本寺用不着,尽有舍给穷人小户,任他们物尽其用去。
“总之物是死的,又是用的,无须多么认真。只要人活着,有用的便好。便实在没有了,灯烛香油钱里,随便省一笔出来,也都置办齐了。”
听他又说了这么一大篇,万白二人知道,要把这只蒲团流出的渠道搞清楚,指望他们,只能越听越糊涂,便问:
“这坐具上寺名之外,还写有’三字,是不里专用的?别处的坐具也的字样吗?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监寺听了很是不愿,但看他俩已经站起来,知道不带他们去,他们自己也会去,不知还要闹出多大动静来,便勉强一笑说:
“既然长官们认真要看,便请知客带领,一处处看来。”
知客忙道:“是,是。便从山门前看起。各大殿拜具多,经堂里坐具多。长官请!”
只看了几处,他们心里便明镜似的了。不管是拜具还是坐具,所有蒲团都只用麻布包面;最好的,供贵客用的也不过是锦缎包面。
皮质包面的一件也无。
所以无须再问为什么不用皮子包,只须问见过用皮子包的没有。
只要有一件皮的,因其稀少,那几个职事僧就一定知道是用在哪里。知道而不说,那就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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