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梅豪韵辗转反侧,瞪大着眼睛直到天亮。他有些许兴奋,但更多的是惶恐。毫无疑问,他爱小君,做梦都想跟她在一起。显然,小君也放不下他,也许时间已经让她对当初的那件事释怀,毕竟那件事怪不得梅豪韵。可是如今,梅豪韵是一个没有工作,靠朋友接济的“废物”,与小君的期望——成大事者,相去十万八千里。他该怎样面对小君?如果小君知道了他的近况,会不会失望?两年前,小君绝望的眼神仍然清晰地刻在他的心头,他真的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这种眼神。可是他对小君的爱是那么炽热,即便尘封了两年,依旧历久弥新,难道要放弃吗?不可能。无论如何都要与小君见上一面。可是,才下定的决心,三天之后便崩溃了。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用以形容梅豪韵这三天的时光,甚是贴切。
自从与小君网聊之后,梅豪韵几乎寸步不离电脑,时刻等待着她的消息。小君只要有空,就必定上线,日夜颠倒的时差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热情,甜言蜜语,如胶似漆,梅豪韵沉浸在无限的甜蜜之中,整整三天,仅仅三天。
那日傍晚,刘东颓丧地回到出租屋,慌忙地整理着衣物,他要跑路了。梅豪韵把身上仅有的500元钱都给了他。
原来,刘东挪用了客户100万资金,全仓买入了拜克生物,成本大概17元。梅豪韵15元止损时,已经浮亏了十几万,他根本赔不出来,所以选择了死扛。现在拜克生物已经跌到了12块多,完全没有走好的迹象,将近30万的窟窿,他不可能堵得上。如果让客户发现了,他可能要吃官司。刘东害怕极了,只得跑路。
出租屋里一片狼藉,梅豪韵呆坐在地上,仿佛一块巨石堵在喉咙,喘不过气来。即便qq不停地闪动,他也没动弹。
他实在无法接受发生的一切,难道不得不承认:他非但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更是一个“害人精”,先是害得女朋友的母亲没钱治病,现在又害得最好的哥们跑路?
梅豪韵僵硬地走向电脑,剧烈颤抖的右手滑动鼠标,注销了自己的qq账号。一个废人,一个害人精,一个连生计都不知道靠什么维持的人,他有何颜面面对心爱的小君?
那一晚,梅豪韵在出租屋里翻出了五瓶三两装的红星二锅头。他一口气就灌下一瓶,呛得直流眼泪。他用尽全力把酒瓶猛砸向地面,情绪像酒瓶一样炸裂,“哇”得一声号啕大哭。不一会儿,又一个酒瓶被摔得粉碎,随后是癫狂地大笑。一阵哭,一阵笑,一阵癫狂,梅豪韵渐渐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全身赤裸地躺在水泥地面上,身边是一地的碎玻璃,到处都是呕吐的污秽物。他头痛欲裂,浑身感到刺骨的寒冷,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木讷地瞪着天花板。他生平第一次咒骂老天爷,不是因为他所失去的一切,而是为什么老天爷要让他醒来。自从两年前与股市结仇之后,这一次,他又多了一个更加惹不起的“仇家”——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梁子或许上辈子就结上了。
仿佛与老天爷赌气,梅豪韵勉力支撑起身体,晃了晃又痛又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冲完热水澡,整个人感觉舒服了一些。被碎玻璃扎破的皮肤上传来刺痛的感觉,用创可贴简单处理之后,梅豪韵独自去了医院。
他本不想让罗杰看到自己那副衰样,无奈身无分文,看个病都不行,只得求助罗杰。回去的路上停靠着一辆采血车,高音喇叭里重复着义务献血的口号。梅豪韵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也许此时此刻,只有献血才能让他体会到一点活着的价值,让他相信自己并非百无一用。罗杰一把拉住了他,“你还在发烧呢!刚打了抗生素,不能献血,你这个血是要害死人的。”梅豪韵悻悻然折了回来,果然,还是“废物”“害人精”。
罗杰把梅豪韵送回家,给了他一千块钱,为了让他放松心情,还特意带了些光碟给他,闲时看看,解解闷。
梅豪韵无精打彩地看着片子。《阿甘正传》里舒缓的音渐渐放松下来。丹中尉坐在桅杆上,顶着狂风暴雨癫狂地咆哮,他向天宣战:“itrarige!youcallteon.!you’reh!”梅豪韵笑了,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掉下了最后一滴泪。
从那以后的很多年里,他迷上了《阿甘正传》。但凡有困惑,有迷茫,他都会重温这部老片,片中一定会找到答案。
几天后,梅豪韵躺在采血车舒服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新闻。一则多数人都会忽略的新闻映入眼帘——“东南证券多名高管涉嫌内幕交易和利益输送,被立案调查。”一年后,这家曾经排名全国前三的证券公司宣告破产清算。那一年接二连三地有券商倒下,毫无疑问,东南证券是其中最大的。
刘东并未被“通缉”,他所在的证券公司为了息事宁人,替他填平了窟窿。然而,刘东对此一无所知,仍旧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