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半,沈念卿从睡梦里惊醒。他张眼往长窗一瞧,竟望见窗外伫立了一道黑影。心中不由大惊,暗道:“难道是哪位长老不成?”但见那道黑影一晃即去,消失眼前。
沈念卿翻身下床,心想既是丐帮中人,想必是有甚么要紧事。他推开屋子,透过月色,眼见那黑影纵往屋顶,便即隐去。心中疑窦更甚:“方才我可瞧见那人一袭黑衣,难道不是丐帮中人?”他所居之处离石平之等人尚有几间屋子相隔,是以他推开屋来,偌大广场空无一人,唯有头顶冷月溶溶,周身冷风呼啸,显然无人察觉。
沈念卿微一迟疑,好奇心大起,决心要去瞧个清楚,当即辨别方向,穿屋飞檐跟了上去。但见那道黑影身形连动,脚踏房檐之上,并未惊动任何一人,说明他轻功甚为了得。沈念卿直追上去,不久已离开丐帮分坛,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那黑影不曾回首,只顾前奔。二人一追一赶间,穿林跃壑的已奔出了十多里地,竟到了一处山泉之下。那黑影忽然顿住身形,双手负立。
沈念卿离他一丈处停下。只见那人身形高拔,瞧来却有几分相熟。他迟疑不定,正要讲话,那黑影突然道:“念卿兄弟。”
这一声‘念卿兄弟’说出来,沈念卿便如周身电流驰过,禁不住身子一颤,喜道:“殷大哥!原来是你。”话语甫落,那黑影已转过身来,除去面上的黑纱,露出了原本面容。
沈念卿望得那熟悉的面容,已是欢喜得甚么都忘了,忙走上前去,颤声道:“殷大哥,弟弟想的你好苦。”殷六温言道:“念卿兄弟,我也想不到,你竟这么早便下山了。”沈念卿一怔,想到自己先下山来,殷大哥回去寻不得自己,必定好一番焦急,微一躬身,说道:“殷大哥,我与思妹久等你不回来,便下山来了。我留下的书信你可有瞧见?”
他那时离去,确是挥笔写了一封留信,信中将秦氏兄妹如何下山简概提明。后来思妹拜那银峰上的前辈为师,自己孤身下山来也一笔带过。只是他微有疑惑,自己在留信中并没有说明前往何方,殷大哥怎会知晓我在此处。
殷六扶他起来,说道:“念卿兄弟,你终是要下山来,何须愧责。”沈念卿道:“殷大哥,秦阳兄弟与玉姑娘早我几月下山,不知他们如今怎样了?”殷六沉吟道:“秦阳武功不低,料想二人并无大碍。这天下奇大,我也难以寻到他们。”沈念卿知晓殷六见识非凡,既然他说无关大碍,那么便可安心下来。又道:“殷大哥,你怎知我在丐帮?今日找我有甚么要事?”
殷六微笑道:“念卿兄弟,我知你一心下山,只为报得血海深仇。可是要报此仇,须得寻到《洛图经》不可。你孤身一人,欲要寻到许少通,几率实属渺茫。所以我暗中揣测,你必定会先到丐帮之中,与石帮主相认,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当时再请丐帮弟子助你找寻,是不是如此?”
沈念卿没想到他竟猜得丝毫不差,心头对他更是叹服,昂首说道:“殷大哥说的正是。这血海深仇之事,我本不想麻烦任何一人。可是想到那许少通,实在没有半点把握,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只好劳驾石帮主了。”
殷六摇头轻笑,道:“你这才是上上之策。为人之道,凡事理应须会变通,否则人如淤泥,淤而不化,那才是愚蠢至极。”沈念卿神色尴尬,道:“殷大哥说得极是。”殷六道:“既然如此,想必近期你便要前赴西域之地了。”沈念卿点头道:“再过得两日,我便去西域见识一番。”
殷六转过身去,说道:“念卿兄弟,近年来江湖风云暗涌,不出五年,必将大乱。你此行前去,实是生死难料。”沈念卿道:“人固有一死,我岂能畏惧?”话语方落,便听得殷六轻叹,跟着摇头说道:“念卿兄弟,我方才所言,人身在世须得变通,难道你又忘了么?”沈念卿奇道:“殷大哥的忠言,我自然不敢忘,只是此话又怎说?”
殷六道:“倘若你肯听我之言,那么该不至生死难料。”沈念卿道:“请殷大哥讲明。”他确是疑惑不解,心想生死之事本是难料,难道还有甚么法子可解不成。便听殷六沉吟道:“你到得西域,竭力寻那《洛图经》就是,其他琐事一概不理。就算寻之不得,你修习的九幽神掌未及大成,决不能寻杀父仇人。”
沈念卿心想第一件事不难,可是第二件事那是万万不能答允。他心知身子状况,依那位前辈所言,决不能修习到神掌第六层,除非寻到《洛图经》或可一试。这已是他目前微一的法子,因此寻访《洛图经》已是头等大事。若是果真穷尽半生寻之不得,待得四十岁寒毒发作之前,他必要寻到杨不凡二人,姑且一试。念及此处,说道:“殷大哥,倘若我不能报得大仇,那活着还有意义?倒不如一死了之,免受这煎熬。”
殷六闻声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瞧着他,说道:“念卿兄弟,凡事不可强求,你尽力就是,又何必如此?”沈念卿神色坚决,往左面踏上一步,遥望那山泉,一字一句道:“不。殷大哥,儒家自来孝义当先。倘若我手无缚鸡之力,那么此事实不能强求。可是我既已修习这门绝世武功,那么就不能轻言放弃。自我那天习武起,这等念头便终生不能扭转。世人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是身外之人。试问我身居此中,又怎能自拔?”
说到这里,猛然转身,望着殷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