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续续落下鹅毛大雪,使得地面白净折光。沈念卿奔到水道之上,忽然放慢脚步,耳听得四面厉风呼啸,望见水阁之中赢公子背身而立,那件灰衫正放在石桌之上。
他走到亭阶前,方要踏步行上,赢公子蓦然回转身来,拍掌道:“沈老弟,好轻功。”说话时双目神采奕奕,并未见得半点怨恨之意。
沈念卿走上去抱拳道:“赢公子深夜相邀,所谓何事?”低头见得那石桌另一侧有两壶酒,心念一动:“他深夜邀我,莫非便是为了喝酒?是了,我见他双亲不在身旁,奴仆又有地位之悬殊,想必他一个人心中孤苦,欲要借酒消愁罢了。”
他胡乱揣测之际,赢公子已踏前一步,将桌上外衫取过,奇道:“沈公子,这是你的衣衫吗?”沈念卿见他神情大异,心头猛然一惊,脸上禁不住发烫,说道:“这……这是我的衣衫。赢公子,其实这中间……”
赢公子忽然嘿嘿一笑,配上他丑陋之貌,当真说不出的怪异。他似笑非笑道:“沈公子,既然这是你之物,又何必解释给我听?”沈念卿一怔,便见他右手一挥,那外衫登时飞渡过来,听他冷冷道:“拿去罢。”
沈念卿接在手中,不及细看,忙说道:“赢公子,这是一场大误会。”赢公子道:“这件外衫是丫鬟给我的,难道是她偷来的?”沈念卿叹道:“我见春凝姑娘衣衫单薄,恐她受了风寒,所以……”
赢公子替他续道:“所以你才一片好心,替她围上?”沈念卿点头道:“确是如此。”心头猛然一惊,想到春凝姑娘本是他丫鬟,这其中过节难道他会不知么?他故意如此作为,只怕另有甚么阴谋。想到这里,心头微作怒气,喝道:“你……你……”方说了两个你字,赢公子凝声道:“你……你甚么你?”说着扬起右掌,作势欲拍,但似乎想到了甚么,慢慢将右掌放了下来。
沈念卿厉声道:“赢公子,你设计陷害我,难道我会不知么?倘若你要打要杀,我依你便是,但你要借此羞辱我,那是痴心妄想,决无可能。”说到这里,掌心已暗运内力,只待他攻上来,便要拼命反击。其时心底已打定主意,只待他一动手,立时运劲大喊,使得施为山察觉,到时二人联手合攻,必要当场拿下他。
赢公子昂首道:“你说甚么设计陷害?她是我的丫鬟,难道我会做这等卑鄙之事么?”沈念卿见他只是反唇相讥,并没有动手之意,心头缓和许多,仍是别过头去,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赢公子待要再说,忽得眉头轻皱,说道:“沈念卿,你别自诩君子之辈。我那丫鬟生得乖巧美丽,谁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才对她嘘寒问暖,妄图使她堕入你的奸计。”
沈念卿冷笑道:“她生得再美丽不过,那又怎样?我沈念卿虽年轻识浅,也知其中干系。”说到这里,冷笑更甚:“反倒是你,她本来毫无武功,身子娇弱,又是这样天寒地冻之时,你偏要罚她穿着单薄。赢公子,我且问你,春凝姑娘可是你的丫鬟,你岂能如此狠心对她?”
赢公子大声道:“是啊,唯有我狠心对她,你反而疼惜她,是不是?她可是我的丫鬟,你对她好,又有甚么居心?”沈念卿见他情绪激动,反吃了一惊,暗想:“我本来只是好心,决没有想到这许多。可是我见他只是以理相论,似没有甚么坏心。这种事只怕换作任何一人,也会大怒。”可是要他此时低头,向他赔罪,那也决无可能。转过身去,摇头道:“赢公子,我敢做敢当,对她决没有半分觊觎之心。”
赢公子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方才我还听见谁念起‘春凝姑娘’的,说的很是温柔。”沈念卿面上一红,幸而他这时背对,才免了尴尬之色,叹道:“赢公子,我称她‘春凝姑娘’难道有错么?”过了半响,再没有半点声音。
沈念卿回过身来,正与他四目相对。赢公子笑道:“那我且来问一问沈公子你,昨晚见到我那丫鬟楚楚可人的美貌,当真没有半点动心么?”沈念卿摇了摇头。赢公子脸色一沉,道:“说话须得依着真心,你敢发誓么?”沈念卿见他时而发怒,时而微笑,又时而沉脸,当真猜不透他的心思。想到自己坦荡及至,又岂会怕甚么发誓,凝声道:“好,就依你所言。我沈念卿可对天起誓,决没有……”
只说得一半,赢公子已转身过去,走到横栏边。他颇是疑惑,便听赢公子道:“不必了,我信你就是。”沈念卿顿感舒畅,又听他道:“夜半天寒地冻,你快些将外衫穿上,免得着凉了。”
沈念卿这才举起长衫,透着月色一望,只见布料极是干净,俨然清洗过了。他穿在身上,鼻翼中便即闻见一股清香,心念一动,暗想:“昨夜我只怕春凝姑娘着凉,没想到这许多,想必她见外衫肮脏,顺手替我洗了。”想到这里,面上又觉发烫。
赢公子回过头来,说道:“沈公子,我请你来此,只是想与你喝几杯酒,说几句话。”言语之中竟隐隐带有几分苦闷之意。沈念卿点头道:“既然赢公子有此等心意,沈某又岂会婉拒?”直走到横栏处,眼望一汪碧池连着假山,大雪飘落池面顿时化解不见。夜空黝黑不可细辨,与四周银白相辅相成,实算得一番美景。说道:“此番美景别是奇特,佐以美酒,也算得别有风趣。”
赢公子笑道:“美酒佳人,美酒佳人。沈公子是不是会想‘若是春凝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