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听他提及吃饭之事,面上一红,心想那会自己确是食之无味,做不得假。见他双目紧紧相逼,又说不出慌来,只好实话实说,道:“赢公子,其实我不想骗你,那时我确是没有食欲。”见他脸色平平淡淡,说不出是喜是悲,又道:“那时咱们可不熟,不像现在一般。”说完面露微笑,道:“我敬你一杯。”
赢公子双目一转,坐了下来,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习惯自己的样貌,承蒙沈老弟不嫌弃,我感激不尽。”放下酒杯,又替二人斟酒,说道:“沈公子,我说出这件事来,心情的确舒畅许多。那你呢?你又有甚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咱们今夜便互相当作朋友。”
沈念卿一杯喝完,渐觉昏沉过后又是豪爽,已微微有了醉意。耳中听他话语真诚,又见他面色好奇,全然放下了戒备,沉吟半响,道:“我本来没甚么心事,但经你这么一提,倒真想起了一件,可是这件事已过去许久,早已不放在我心上。”赢公子奇道:“那是怎样,你快快说来。”便将最后一杯酒尽数倒在他杯里。说道:“来,喝完它再说。”
沈念卿仰头喝掉,脑中已有些飘飘然,他这时完全放下戒备,倒也不怕他有甚么诡计。站起身来,直走到横栏处,眼见大雪纷飞,厉风呼啸,别是一般美景。说道:“那时我也年幼,不知人情险恶。”赢公子走到他身侧,并不讲话,又听他续道:“那时我正是逃亡之际,便遇到了与我同龄的一位姑娘。她千方百计取得我信任,之后又暗中设计要杀了我,幸好后来我逃了出来。这数年来我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赢公子叹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经历,那女孩叫甚么名字,你知道么?”沈念卿摇头道:“我并不知她的姓名,也不知她甚么来历,但她确有一个乳名,告诉了我。如今念起,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其实真假又……”忽然止住不讲。赢公子奇道:“是甚么?”便见得他突然伸手抓横栏,念道:“是……是……”说到此处,突然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赢公子举目去瞧,见他双目闭上,面庞祥和,竟是醉了过去。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将他扶起走到石凳上坐下,脑袋枕着双臂熟睡。赢公子坐到他侧面,盯着他面庞说道:“叫你多喝,看你明天要怎样?想必是记不起来了。”说完这话倏然一笑,转身便即离去。只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除下外面的裘服,披在他背上。跟着再不止步,顺着水道远远去了。
明晨一早,施为山起身开了大门,眼望大雪小了许多,仍如飞絮轻落。他想起昨夜之事,折身轻敲大门,叫道:“沈少侠。”连唤了三声,并未听得有人答允,心头一紧,推门而入。他早先听说这是女子闺房,心中已有防备,但此刻突然瞧清,也暗暗吃了一惊。
将房中寻了个遍,并没见得有半个人影,这下心中大焦,暗叫:“糟了,莫非是那赢公子突然动手了,已将他擒住?昨夜我见沈少侠神色有异,却像是有极大的心事。”暗怪大意,取过铁棍握在手中,奔出了大门。
施为山一路穿过亭廊,大叫道:“沈少侠,沈少侠!”他心知沈念卿若给擒住,自己实难敌得过那四个奴仆,至此之际,也没有别的法子,唯有与赢公子撞上,便知事情真相。他暗加提防,一路出了内庭,并没见得半个身影,偌大宝庄竟是似空荡荡的一人也无。
沈念卿昏睡之中,似听得有人呼喊,猛然惊醒。睁眼一瞧,只见自己仍是身处水阁之中,心下大奇:“难道我竟昏睡了一夜么?”这时听得施为山呼喊由远而近,大声道:“施长老,我在这里。”忙奔出了水阁,便见施为山迎了上来。沈念卿不解道:“施长老,怎么啦?”便见他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施为山见他安然无恙,心头暗舒一口气,又见他身披裘服,暗自吃了一惊,道:“沈少侠,你昨夜未回得客房么?”沈念卿苦笑道:“昨夜我与赢公子喝了一场酒,似乎喝醉了,便在水阁中昏睡了一夜。”施为山大惊,心想你怎可如此大意,右指疾伸已拿在他脉搏之上,察觉他体内并无异样,这才缓了缓,说道:“沈少侠,你有武功在身,岂会轻易喝醉?”
沈念卿笑道:“施长老,那酒可不同寻常,唤作甚么‘醉捎翁’。我只喝了两杯,便是醉了过去。”施为山沉吟道:“这酒我也有过耳闻,却是厉害得紧。”说着抬头瞧他,疑道:“沈少侠,你好端端的,为甚么要跟他喝酒?”沈念卿微一细想,依稀记得昨夜之事,但后来自己有无说话,却是没有半点记忆。说道:“施长老,昨夜赢公子相邀,似有甚么心事一般。我想咱们不清楚他来历身份,或可借此打探一番,于是便答允了他。”
施为山收起铁棍,心中想了一回,问道:“那你可探听出甚么消息?”沈念卿摇头道:“我虽仍不知他甚么来历,但经昨夜之事,想必他并没有甚么心计。”说着将昨夜之事简概说了。施为山听了一回,并未答声,又昂头望了一回,见不远处有两个丫鬟走过,忙走上去问了一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