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初夏时节,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燥热。
上郡郡治肤施的郡守府里,蒙恬见到了咸阳来的特使,一个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赵婴?”
“蒙恬,你想不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而我赵婴,却是代表大王的特使!”
见蒙恬有些吃惊,赵婴止不住的得意。嫪毐叛乱后,他入宫为郎,赢氏一族没有忘了造父的情分,给了他领军立功的机会。
“你就直说吧,大王有什么命令!”
赢燕笄礼之后,赵婴不死心,多次纠缠。有一次,蒙恬同赢燕约会的时候,赵婴故意跳出来捣乱,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提出决斗,结果可想而知,赵婴近三个月都下不得褥榻。
“大王当然是命令你蒙恬戍守上郡,防备匈奴,不可贸然出击了!”
赵婴口气里带着讥诮,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以为,蒙恬会出击草原,这样他就可以弹劾蒙恬一回,可蒙恬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嘿嘿,蒙恬啊蒙恬,以后你就安心与匈奴人为伴吧!”赵婴抓起桌上的青铜小鼎,咂了一口酒,“我赵婴就不同了,大王此次大规模攻打赵国,我立功的机会可就多了,功勋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想到自己的爵位会后来居上,反超蒙恬,赵婴真想放声大笑。
“大王攻打赵国?”
蒙恬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按魏缭的战略构想,王翦斩断山东之脊后,由南向北攻,蒙武从北向南牵制,向邯郸进发,会师包围赵国都城,这跟赵婴可没有什么关系。
“哈哈,蒙恬,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蒙武视察前线的时候,为赵军流矢所伤,已经回咸阳养伤去了。现在,北路大军的主将,换成了左庶长杨端和将军,而我赵婴,则成了杨将军属下的先锋将领。”
赵婴惋惜的摇了摇头,心里偷笑不已,又有些恼怒,为何赵军不一箭射死蒙武。
“父亲受伤啦?我为何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蒙恬心思急转,那个时候,他正在长城前线抗击匈奴,秦军为了避免影响他的机心,故隐瞒了蒙武受伤的消息。
蒙武回咸阳后,上郡的战局趋于稳定,可蒙武仍然没有传来消息,要么蒙武脱离了生命危险,要么蒙武不希望蒙恬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
“哼,多谢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赵婴故意告诉蒙恬父亲受伤的消息,绝对不是出于好心。“赵将军前去攻赵,我蒙恬绝不会让匈奴人成为秦军的后顾之忧!”
蒙恬心里有些郁闷,这一年来,他卖力攻打匈奴,修建长城,拼命练军,可不是为了一直呆在上郡,眼看着秦军横扫**。只是君命难违,蒙恬不得不暂时压下求战心切的心思。
“哈哈,我告诉你,蒙恬,等我从赵国归来,我赵婴的爵位,绝对会超过你的!”
说完,赵婴一个箭步,跨上马车,随着车轮的咕噜声,扬长而去。
“将军,这人太狂妄了!”
等赵婴走远后,荆苏首先站出来,表示打抱不平。
“跳得越高,摔得越痛,不用理会他。”
蒙恬摇了摇头,嬴政提拔赵婴等人,有更深的考虑。现在的秦军,不少将领跟蒙氏、王氏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嬴政需要在军中扶持新的力量。
赵氏一族,在秦国享有准宗室的地位,没有丢掉赵氏先祖尚武的传统,作战勇猛,即使在军功爵制下,也很快站稳了脚跟。
赵婴现在只是个小人物,即使身为秦王特使,前来犒劳上郡兵团,可掩不住他爵位地下的现实,仅仅只是一个五级的大夫,还是继承而来。
犒劳的任务,赵婴完成得很粗糙,交接完嬴政的命令后,赵婴迫不及待的赶往大河边上的渡口,一点也不想在上郡耽误他立功的时间。
“接下来,好好准备迎接左庶长和的大军!”
蒙恬登上肤施城的制高处,放眼望去,五十里开外,杨端和的大军遮天蔽日,如同过境的蝗虫,密密麻麻,最少也有十万人。
蒙武布置在晋阳大营的秦军有十万人,杨端和的援军十万人,整个赵国北地,集中了秦国的二十万大军。
加上南边王翦率领的三十万秦军,五十万秦军攻打赵国,嬴政可是存了一战吞灭赵国的心思。
离肤施十里的时候,杨端和的大军分为两部,一部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北进,另一部人马,三万人左右,直直的开往肤施而来。
杨端和近四十岁的样子,浑身透着一股儒雅之气,一束常常的胡须迎风飞舞,颇有一丝美髯公的感觉。
可谁要觉得他真的儒雅,那可就大大的以貌取人了。经历过昭襄王时代,跟随人屠白起打过仗,秦军将士的心,早已变得坚韧无比,也可以说残忍无比。
杨端和静静的坐在战车里,微微闭着眼睛,思考着赵国北部的战局。
白起作战的时候,常常有闭眼思考的习惯,后来的秦军将领,纷纷学起了白起的这一姿态,显得有些神秘高深。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杨端和终于也能独当一面了!”
回想着出兵之前,他与嬴政促膝长谈的情景,杨端和的嘴角,划过一丝隐隐的笑意。
当今大王,别看年纪轻轻,没有上过战场,甚至很可能没有亲自杀过人,可他对战争的理解,对战略的认识,对战术的理解,远远超过了许多常年打仗的将军。在这样的大王手下打仗,杨端和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