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芬殿中,日影已西斜。黄桃在后苑里采了一大蓬鲜花,随意插在西窗下的一只细瘦的白瓷瓶中。
周敏见了,笑道:“你这样插法,被嘉薇妹妹看见,又该摇头笑话你了。”想起入宫前与众位闺中密友一道插花、下棋、饮酒、游园的情景,忽有些伤感起来。
黄桃笑道:“我这叫天然去雕饰,美得清新自然。”
白梨亦笑道:“很好,你的唐诗总算没有白念。”
周敏四下里一看,问道:“桔子哪去了?”
红雨正捧着热茶进来,笑答道:“这些日子,桔子在屋里待不住,一个劲往外跑。”
周敏笑道:“都是春天惹的祸。”
正说着,桔子有如一朵黄云,轻盈敏捷的跃过门槛,跑进殿来。柔亮的毛皮上粘了些碎花草屑。周敏蹲在地上,伸手捉住桔子两只前爪,左右轻轻晃动,责骂道:“跑去哪里浪了,肚子不饿都不知道回家了!”
桔子两只莹润晶亮的眼珠无辜的看着周敏,细声细气的“喵”了一声。周敏只觉得心都萌化了,忙吩咐黄桃去拿小鱼干来。
是夜,周敏独卧孤床,欲睡难眠。春夜的风绵密馥郁,教人呼吸不畅,连月色都失去清亮之感,朦朦胧胧,像从夜空中撒下来的清愁薄雾。
周敏想起前夜做的那个春梦,想起皇帝,又想起段云睿。她走上了一条与徐婕妤不同的路。她的这条路上没有那么多的波谲云诡,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有的是平淡如水的漫漫时光,直到白头。
她才十六岁,这个年纪在后世里,正是花季少女。但她此时的心境有如华发老妪,又因情伤,万念俱灰。可她的身子终究是十六岁的身子,依然柔嫩清芳,这具青春鲜活的肉身里,蕴含着本能而原始的强大力量,随着她的呼吸,如海潮般澎湃汹涌的席卷全身,让她在这春风沉醉的夜里,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次日一早,天刚破晓,周敏被院子里的一声尖叫惊醒了过来。忙披衣跑了出去,青白的天光下,打扫庭院的几个小黄门和宫娥正围在东墙的一簇蔷薇花藤下。
“怎么回事?一大早大惊小怪的!”周敏身后的黄桃出声问道。
那些人闻言,忙散开了,面向周敏,其中一个宫娥满脸惊惶,一只手不受控制似的,颤抖着指向蔷薇花下。周敏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魂飞天外,疾步凑近一看,不由心胆俱裂!
只见桔子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地,昔日灵动的双眼,此时无神的大睁着,没有了一丝光彩,嘴角沾满了粉红色血沫,身下一滩紫红的血泊。
“桔子,桔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周敏跪坐在桔子身前,泪往外涌,语调不成语调,心里又慌又痛,忘了桔子只是一只猫,并不会说话。此时的桔子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生气,任周敏等人如何哭叫,圆睁的双目再也不会闪动了。
“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周敏哭着对周围的人喊道。
“桔子它,它已经去了。”白梨红肿着双眼,想将周敏扶起来。
“不,我不相信,你们快去请太医,快去啊!”
周敏不敢随便移动桔子的身体,颤巍巍掏出手帕,极轻柔缓慢的想要拭去桔子嘴边的血沫。触手处一片冰凉,桔子早已气绝多时。那凉意似有生命一般,直往她心里钻。周敏把桔子抱在怀里,就那么坐在地上,整颗心如浸泡在冰水里。想起桔子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忍不住痛哭起来。
围在她身边的众人亦忍不住伸袖拭泪,清芬殿因桔子的意外身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伤之中。这边的动静将冷香雪和吴婕妤惊动了过来。见状亦是满心伤惨。
冷香雪来到周敏身边,红着眼,轻轻抚摸桔子不再热乎的身子,默默垂泪。她知道桔子对周敏而言意味着什么。周敏常说,她跟桔子之间已经建立起不可分割的感情,又因纯粹而异常浓烈。
吴婕妤轻轻叹了口气道:“桔子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将所有人拉回到现实中来。
周敏眼泪汪汪,无助道:“我不知道!昨晚它还好好的,今天就……”
吴婕妤冷静的分析道:“瞧它这样,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是误食了老鼠药,要么便是受了重击!”
冷香雪就周敏手里仔细检查了桔子的尸身,在最柔软的左腹下发现了一道棍棒击打的伤痕,咬牙道:“桔子是被人用棍棒击打致死!”
周敏浑身一震,厉声道:“桔子不过是一只小猫,无缘无故的究竟是谁这么狠毒!”
这时一个小黄门指着殿门左侧的草地叫道:“这里有一滩血迹!”
“这里也有!”另一个小黄门惊呼道。
周敏哽咽道:“定是桔子受伤之后,往回跑,支持不住,连连呕血所致!”
想起桔子被毒打之后,身受重伤,逃回来向她求救,一步一呕血,辛苦撑到清芬殿,却再无力气呼救,睁着眼睛无声无息死去的画面,周敏只觉心痛得呼吸都困难了。
桔子临死之前没有见到她,心里会不会难过绝望呢?想到这里,周敏自责得要发疯!
“我们先把桔子安葬了吧?”白梨吸了吸鼻子,艰难的说道。
周敏茫然的点头,抱着桔子不肯放手。白梨叹了口气,带着绿云回房去张罗装殓桔子的器物。
冷香雪见周敏仍沉浸在桔子死去的悲伤中不可自拔,便对沈志良道:“你循着血迹,看能不能找到桔子出事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