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星河深处有座晶莹棺木悬浮。
棺木之上拴着一条条星陨铁铸就的巨大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四周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星辰。
三千星辰被那晶莹的棺木彼此连在了一起,就像是菩提树枝桠上结着的三千菩提子。
那些星辰在眨眼。
星光闪耀的星河深处寂寥无声,仿佛连同心跳都被黑暗吞噬,这里显然已经沉寂了数千年。
数千年不曾有人擅闯过。
遥远处踏着星空而来的青衣道人看到这副景象,内心颇为震撼。
他记得这是一种葬礼,记载于万年前古籍之中的星河葬礼。
可自上次乱世劫至今无数年来能够用星河葬礼埋葬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星河葬礼触碰天道,非有大功德之人不可用之,否则天道会降下惩罚,劈断那些星陨铁链。显然,这棺木之中的人得无情天怜悯,星河葬礼才会存在如此之久。
本就欲寻找菩提老祖尸身的青衣道人自然不会带着满腔疑惑轻易离开,他向那星河里被铁链拴住的晶莹棺木走去。
有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身形高大的庄院长横臂拦在了青衣道人身前:“既已看到棺木,何须惊动亡人?”
青衣道人目不斜视,冷漠地说道:“既已看到棺木,岂能不辨认亡人?”
庄院长看着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庞沉默不语。
只是视线越来越锋利,气息越来越躁动。
庄院长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一把锄头,那是他寻常在菩提园中用来锄草的锄头,上面还沾着些风干的泥巴。
庄院长举起了锄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是朝着青衣道人的头顶砸去。
锄头落下,正前方的一颗星辰生出一道道裂纹,而后静静地碎裂了开来。无数的星辰碎片悬浮在星河中刹那静止,庄院长抬头,看到一座神庙赫然镇压而至。
……
书院北方绿林间的河流旁。
奉命带着昏死的洛长风远离书院的应天与易红绡两人已与洛长风拔剑相向。
江满楼的明修栈道,他们的暗度陈仓。
即使此地已离了书院百里,也未见得能够逃开天东八百宗的追逐捕捉。书院将不复存焉而沦为弃徒的他们,藏身到何处才能够安全?
应天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易红绡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只知道朝着离开书院的方向奔走,越远越好。
“为了保留书院传承,院长才出此下策。你若执意要回去,就先把我们杀了。”
应天的双眼早已经湿红,堂堂男儿不能与书院共存亡而苟且逃生,他内心早已自责无比,此刻见洛长风的坚决,竟为书院流下了眼泪。
易红绡也是梨花带雨暗自抽泣。
洛长风看了誓死阻拦在身前的二人一眼,他没有动怒,没有暴起而出手将二人制服。
他很平静。
平静的那张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悲伤。
他黯然说着:“事已至此,你们应该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应天与易红绡对视了一眼,说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洛长风说道:“我姓洛,名长风,祖籍大燕洛河郡,父亲洛翎。”
虽心中早有猜疑洛长风的真实身份,可如今亲耳听到后者承认,应天与易红绡二人心中还是颇为震撼。
应天那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洛长风声音平和地继续说道:“数年前洛家惨遭灭门,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爷爷,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族叔姨娘,甚至是洛家仆人无一幸免……洛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苟且偷生了三年。”
洛长风长呼一口气,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可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却已是泛滥着泪花。
他在叙述着埋藏心底已久的往事,从未与人说过的往事。
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每一个从口中说出来的字眼,谁又知道那都是血粼粼的刀锋割在心头的痛苦?
“一个人举目无亲,每天都会从不能报仇而自责的噩梦中惊醒,每夜都只能仰望星河寄托思念任凭眼泪滑落脸颊。你们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
洛长风忽然抬起了眼。
那双泪水泛滥的眼睛直视着手握长剑直指自己的应天。
心里一瞬间被洛长风的眼睛深深触动,易红绡伸出了手,将要应天那颤抖的剑按了下来。
洛长风擦掉了眼泪苦笑着:“生不如死!那时的我才十三岁,却体会到了人间生不如死的感觉!”
“书院对我来说是第二个家,老师与师兄是我的至亲,而院长与你们,就是我的族人!在家族遭受大敌的时候,你们却让我离开,让我远离那……那曾经让我以为找到了温暖,心灵第二次寄托的地方!”
“我是怕死,我很怕死。我害怕面临死亡的时候,还没有报那血海深仇。可我更害怕,当我报了仇之后……再一次无家可归!”
“我害怕数千年兴盛不倒的书院在惊雷暴雨中变成一片焦灼的废墟!我害怕我们昔日的同窗,昔日读书修道,一起欢声笑语的人,成为那废墟里无人埋葬的枯骨……”
“别说了!”
易红绡早已泣不成声。
她紧捂着双耳,疯狂的摇着头。
洛长风的字眼,在她心中如刀绞。
她双手按着应天的肩膀,沙哑着的声音哭泣着:“应天,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是孤儿,书院是我们的家啊……”
易红绡依偎在应天怀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