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还在其次,最教伽罗心里不舒服的是,得到消息,说皇帝与阿史那皇后事先作过商量,四月初七这个日子,就是宇文邕用瑟舞拿来的时宪书,亲手选定的。/p
男孩子启蒙入学是件大事,那怕民家小户,也得先告诉母亲一声,而在宫里居然是这样子!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句话,最实在不过。/p
独孤伽罗这样在心里想。不!伽罗又想名位比权势更要紧!名位一到,权势自来。宇文赟入学,宇文邕为什么跟阿史那皇后商量?就因为伽罗是阿史那皇后!/p
伽罗抚养着姐姐独孤明敬的儿子,对得起大周朝的列祖列宗,却连次阿史那皇后一等的“皇贵妃”的名位都还没有巴结上,已是天大的冤屈,如今索性连亲姐姐的儿子入学,都够不上资格说句话,这口气怎能叫人咽得下?/p
为此,独孤伽罗气得“肝气”,晚上胸膈之间疼得睡不着,要“坐更”的小谢子揉啊,捶啊的折腾好半天,才能安静下来。/p
肝气平复以后,伽罗很冷静地想到,当阿史那皇后是今生休想了!那怕现在的阿史那皇后,暴疾崩逝,可以断定宇文邕宁愿让中宫虚位,决不会册立伽罗为后,至于当太后虽是必然之势,但也要做宇文赟听话孝顺,这个太后才做得有味。/p
由此伽罗有一番觉悟,从现在开始,非要把宇文赟控制在手里,叫他听话孝顺不可。于是,常常传话叫保母把宇文赟领了来玩,和颜悦色地哄着他。/p
母子天性原在,宇文赟平日畏惮养母,只因为独孤伽罗不象阿史那皇后那样慈爱,现在既然如此,宇文赟自然也乐于亲近养母了。/p
每当他们母子絮语,不知趣的小谢子总爱在旁边指手划脚地胡乱插嘴,皇子只有六岁,爱憎之心却十分强烈,恨透了小谢子,但拿他无可奈何。/p
有一天受了人的教,当小谢子又来插嘴时,宇文赟大吼一声:“你个放肆的东西,给我滚!”/p
这一声吼,殿内殿外的人,包括独孤伽罗在内,无不惊异得愣,自然,最惶惑的是小谢子,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弯下腰来说:“大胡粽子,你,你是怎么啦?给小谢子这么大脾气!”/p
皇子似乎忽然长大成人,胸一挺,厉声申斥:“还敢跟我回嘴!”接着用更大的声音,看着一屋的太监和宫女说:“给我把陈胜文找来!”/p
没有那个太监或宫女敢作声,只偷眼望着独孤伽罗,要等伽罗有句话下来,才好行动。独孤伽罗给伽罗这六岁的姐姐的儿子弄迷糊了,有些困扰,有些不快,但也有些欣悦和得意,为了宇文赟的神气活现,象个身分尊贵的皇长子。/p
但一看到太监和宫女的脸色,伽罗从困惑中醒悟过来,立即沉着脸喝道:“你这要干什么?”/p
宇文赟一看到伽罗母亲如此,心里有些慌,但视线落到小谢子身上,却又勇气忽生,朗朗答道:“我要叫陈胜文来问,我跟母亲回话,可许太监在旁边乱插嘴?谁兴的这个规矩?”/p
居然能如此侃侃而谈,独孤伽罗心里明白,不可再用对付一个孩子的办法,哄哄骗骗,就能了事,但也绝对不能依他。主子谈话,太监在一旁插嘴,这要在武成年间,立刻就能捆到内务府,活活打死。/p
照此刻的罪名,至少也是一顿板子,斥逐出宫。小谢子纵不足惜,自己的脸面可不能让人撕破!于是伽罗略想一想,依旧绷着脸说:“有我在,不用你管!小谢子不对,我会处罚他。”/p
“那就请母亲处罚小谢子!”是如此咄咄逼人,独孤伽罗心里十分气恼,受杨忠的气受不够,还受自己姐姐的儿子的气!/p
这一下,伽罗的胸膈间立刻隐隐作痛,不由得抬起手捂着痛处。小谢子一看这情形,知道祸闯大了!/p
原来还指望着独孤伽罗庇护,现在独孤伽罗自己都气得了肝气,伽罗犯病的时候,脾气最坏,说翻脸就翻脸,决不容情,真的叫人传了陈胜文进来,那就只有“万岁爷”才能救得了自己这条命。/p
一想到此,不敢怠慢,扑通一声,跪在水磨砖地上,双手左右开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面打,一面骂:“小谢子该死!小谢子该死!”宇文赟这下心里才舒服了些,逞报复的快意,大声说道:“给我狠狠地打!”/p
“是!狠狠地打!”小谢子还高声回答,就象打的不是自己似的。自己把自己的脸都打肿了,这还不算,宇文赟又说了句:“打一百!”/p
于是从头来起,另有个太监“一啊、二啊”地高唱计数。打足了一百,小谢子还得给独孤伽罗和宇文赟磕头,谢谢“恩典”。/p
到了晚上,肿着脸的小谢子,跪在独孤伽罗面前哭诉,他说宇文赟受了别人的挑唆,无故拿他羞辱,表示自己这顿嘴巴,打得于心不甘,口口声声:“主子替奴才作主!主子替奴才作主!”/p
独孤伽罗自己心里也非常不痛快,只说了句:“你何必跟宇文赟认真!”意思是何必跟孩子一般见识,这也算是一句劝慰的话了。/p
无奈小谢子一味磨着,断言必有人挑唆。然则挑唆的是谁呢?独孤伽罗要他指出人来,小谢子这才不作声。但是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p
明查暗访,到底让他打听清楚了,是一个“谙达”,看不惯他那副狐假虎威的丑态,又听得宇文赟说讨厌小谢子,便想出这么个“高招”来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