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令亲自引路,交代南熏殿中诸人好生伺候,殿中的嬷嬷侍女待伽罗恭敬周全。/p
当晚盥洗沐浴,比起途中简陋,简直算是奢侈。/p
伽罗暂时抛开揣测担忧,安心受她们服侍,沐浴栉,久违的惬意。/p
当晚杨坚没有动静,次日亦然,听虞世基说,是京城中琐事太多。/p
这回与西梁议和,虽让萧琮率军撤出虎阳关外,却也需户部筹措万余银两,虎阳关一带加固边防,也需尽心安排,杨坚位处建章宫,嘉德殿里朝臣往来不绝,忙得脚不沾地。连虞世基都格外忙碌,偶尔抽空来看伽罗,只劝她不必害怕。/p
伽罗倒并不害怕。/p
往来途中同行同宿,虽说杨坚凶狠冷硬,她多少能窥到他的性情。这般安排,应是为了长命锁的缘故,也让她看到转机——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淮南的外祖母处境堪忧,她未能深入西梁都城,却不打算就此放弃。/p
西梁、西胡虎视眈眈,应是长命锁中藏了重要的宝物。/p
这是她目下唯一的希望。/p
这晚新月初上,伽罗饭后站在廊下吹风,猛瞧见远处熟悉的身影走来,忙迎过去。/p
数日不见,杨坚消瘦了些,面色甚是疲惫,身形却依旧挺拔高健。皇上冠服华贵威仪,黑底锦衣上是织金云纹,腰间诸般佩饰齐全,头顶乌金冠束,应是才从宫里回来。/p
见了伽罗,杨坚脚步一顿,道:“用饭了?”/p
“回殿下,用过了。”伽罗靠近行礼,闻到淡淡酒气。/p
“进屋。”/p
伽罗随他进去,殿内的嬷嬷侍女很乖觉的退出,带上屋门。/p
这座南熏殿几经翻修,因先前那位皇上性喜奢华,内里陈设多是名物。荷叶浮动的水瓮旁是座落地烛架,约有大半个人高,参差错落的布置四十八支蜡烛,夜里点亮,烛架金碧辉煌,水面浮光跃金,甚是华美。/p
杨坚先前未来过南熏殿,见了此物,不免踱步过去。/p
回过身,就见伽罗跟随在后,正在水瓮旁盈盈而立。烛火辉映之下,明眸皓齿,芙面柳眉,海棠红裙曳地,玉白半臂单薄,耳畔红珠映衬,间珠钗斜挑,她的红唇如同涂了胭脂,樱桃般玲珑娇艳。/p
比从前在淮南时,增添几分妩媚。/p
杨坚看着她不说话,炯炯目光只在她脸上逡巡。/p
伽罗颇觉不自在,打破沉默,“殿下留我在此,是有吩咐?”/p
片刻迟滞,杨坚轻咳了声,道:“往后住在此处,没我的允许,不得外出。”/p
伽罗愕然,“为何?”微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由自嘲道:“是了,此时的我本应在西胡人手中。京中也时常有异族人往来,抛头露面确实不便。只是长命锁的事情尚未查清,殿下安排我留在此处,怕是……难有助益。”/p
“你打算怎么查?”杨坚俯身问道。/p
酒气靠近,伽罗只觉今晚杨坚不大对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长命锁是我娘亲的遗物,想必是承自外祖母,她老人家应当知道缘故。所以,殿下能否容我去一趟淮南,或可探明内情。”/p
“这理由很拙劣。”杨坚坐在桌畔,自斟茶喝,“淮南路远,我不会派人护送。”/p
“可西梁既能查到我的身世,未必不会知道淮南高家。倘若他们先寻到外祖母,恐怕事情不妙。”伽罗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并未愠怒,壮着胆子道:“其实殿下也可派人去接我外祖母入京。”/p
“这事好办。但是伽罗——”杨坚觑着她,语气不善,“父皇有命,关乎淮南高家的任何事,都需禀明。近日父皇忙于朝务,无暇清算旧账,你是要我去提醒一句?”/p
“更何况,你母亲并非高老夫人所生,休想诓我。”/p
他的语气平淡,却叫伽罗心中微惊,忙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查明长命锁来处。”/p
“你本意是说,长命锁的玄机唯有你外祖母可解,所以我需顾忌三分,是不是?”杨坚点破她的打算。/p
伽罗忙敛眉说不敢。/p
杨坚也未计较,见她站得离他颇远,皱眉道:“坐。”/p
伽罗应命,远远的在桌对面坐下,见杨坚杯中空了,又殷勤添茶。/p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态度谨慎试探,仿佛怕稍有不慎便触怒了他。/p
杨坚瞧着她,忽然道:“你怕我?”/p
“殿下气度威仪,身份尊贵,令人敬畏。”/p
“因身份尊贵而敬畏,是怕我清算旧账?”见伽罗垂眸,杨坚自嘲低笑,旋即正色道:“杀兄之仇确实不共戴天。但长辈的事,我不会迁怒于你。”/p
伽罗微讶,眸间陡然焕出亮色,“殿下的意思是?”/p
“你外祖母的事,我既已答应照拂,就不会食言。”/p
“多谢殿下!”伽罗喜出望外,又追问道:“那我父亲的消息呢?”/p
“韩擒虎在汶北。萧琮撤出虎阳关,打探消息会更容易。”/p
这般安排着实出乎伽罗所料。那日舟中对话,她曾为父亲和外祖母求情,当时杨坚虽答应,伽罗却总觉得,以他对高家、独孤家的仇恨,此事希望渺茫,甚至虞世基提及此事,她也没抱多少希望。/p
谁料杨坚竟会真的践行?/p
她瞧着杨坚,渐渐又生出歉疚,“殿下胸怀宽大,信守诺言,是我小人之心了。”/p
杨坚勾了勾唇,让她将长命锁取出给他细看。/p
伽罗应命递过去,借着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