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 碧草间尚有露珠,晨光下晶莹剔透。/p
沿着青石铺就三尺宽的山路拾级而行,两侧树木渐渐繁茂, 鸟雀扑棱棱的飞过, 带着几声极清脆的鸣叫。山间的清新气息自然与城内不同,掺杂着微凉的风吸进去,像是能涤荡肺腑, 浑身都松快起来。/p
伽罗自入建章宫, 每日皆困在南薰殿中, 陡然入此山内, 便如笼中鸟雀归林。/p
苍松翠柏、老槐绿枫, 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风里摇曳,藤草横穿路面,叶上露珠浸在鞋面。林中鸟雀甚多,野兔香獐自林木间穿过,见人不惊。/p
转过一处山坳,眼前景致倏然变幻,两峰夹峙之间,是一湾清澈如镜的湖泊。/p
伽罗大为惊喜,驻足而望,但见山峦陡峭,绿树满坡,奇趣姿态映入水中,满湖绿影。那方湖面形如月牙,随着山谷走势狭长延伸,月牙环绕的中心建了处三层高的阁楼,红墙绿柱,檐头覆盖朱色琉璃瓦,周遭天然景色未改半分,倚山傍水,遗世独立。/p
“那是……一处别苑吗?”/p
“嗯,空置了许多年。”杨坚负手而行,站在她身旁。/p
伽罗辨他神色,猜得那应是当年惠王府的别苑。/p
先帝在位时,惠王虽非长子,却是最有才能的皇子,办过许多漂亮的事情。彼时惠王妃喜欢来鸾台寺进香,惠王便求得皇帝允准,圈了鸾台寺后山的这片湖泊,建成别苑,上头还有先帝亲自题写的匾额。/p
永安帝即位后虽万般刁难,到底碍着那块御笔题就的牌匾,将这别苑抛之脑后。/p
于是数年冷落,直至此次鸾台寺佛事,周静帝才派人重整楼阁。/p
按着惠王妃对鸾台寺的喜爱,当年来进香时,必定常会居住。/p
那么杨坚来此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p
好在杨坚身处清秀山林间,神色也不似平常冷肃,甚至比平时放松了许多。伽罗对此暌违已久,便安心观玩美景。/p
立于山间,心神皆畅,扫尽先前沉闷郁气。/p
渐渐行至湖边,那水清澈见底,连同水中游鱼也清晰分明,倒映满坡景色,如铺了彩缎。湖中有许多平整的巨石,参差错落的通向对岸,湖水则平缓流过石边,波纹荡漾——这湖水引自山间瀑布,常年流动不息,由月牙的另一端流向谷外。/p
杨坚脚踏巨石涉水而过,伽罗在水边犹疑。/p
那些石头间距不大,她跨过去并不费力。只是心中畏水,乘船时尚且有些害怕,何况是踩石涉水而过?然而湖心对岸美景确实诱人,想要绕行岸边,委实太过遥远,唯有渡水而过。/p
华裳稳稳扶着她手臂,低声安慰,“姑娘不必害怕,踩着石头就能过去。”/p
伽罗颔,瞧着缓缓流动的水波。/p
她当然明白,畏水皆是心魔作祟,这道坎必须跨过去。/p
从前在淮南娇养,尚能随心所欲,自虎阳关大败那一日,昔日荣宠皆成烟云。往后的路,哪怕布满荆棘,也需前行,何况只是一道并无危险的水流?/p
越是害怕,越要克服打败它!/p
伽罗咬咬牙,不敢看水波,只好闭着眼睛,握紧华裳的手臂,伸出脚去触碰巨石。/p
这般姿态谨慎而拘束,即便触到石面,又如何能踩得结实?/p
杨坚正在石上看她,忍不住出声提醒。/p
伽罗依言睁眼,整个身子却还是倾在华裳身上,小心翼翼。/p
“这样不行。”杨坚无奈,靠近石边,伸出手给她,“抓着我。”/p
伽罗稍稍犹豫,伸手搭在他掌心。/p
手掌立时被杨坚握住,而后他向前微探,指尖缠在她手腕。比起山间凉风,他的手很温暖,亦十分有力。那只手提过笔,握过剑,曾拿了钢针在她指尖比划,也曾手握铁扇,于箭雨中护送她逃出包围。/p
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曾令伽罗暗中赞叹,指尖却有层薄茧,应是常年习武所致。/p
他握得很牢固,墨玉般的眼睛瞧过来,渐渐令伽罗镇定。/p
伽罗深吸口气,探出身子,右脚踩在石面。/p
杨坚手臂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华裳紧随而至。/p
一方,两方,三方……/p
每一方巨石上都如法炮制,伽罗站在水中央,瞧见脚下水波流动,游鱼嬉戏。湛蓝的天幕随同两侧峰岭倒映在清澈水中,浮云自头顶飘过,从水中看去,却仿佛是从脚下经过。而她宛如站在空中,脚踩云朵,背依蓝天,裙衫丝在风中舞动。/p
她的身旁,杨坚修长挺拔的身影并肩而立,紧握着她。/p
这种感觉很奇妙,轻易压过心中恐惧。/p
伽罗很喜欢,笑靥如花,看向杨坚,“多谢殿下。”/p
“喜欢这里?”杨坚勾唇觑她,声音被晨风化得温柔。/p
“嗯,很漂亮。”伽罗将吹乱的丝捋在耳后,仰头,从杨坚的眸中看到自己。久违的,没有重重心事和谨慎试探,只是欢喜含笑,沉浸在愉快中的自己,轻盈得像是能飞起来。/p
有那么一瞬的痴怔,伽罗迅收回目光,“我不是很害怕了。后面的路,想自己试试。”/p
“不怕再跌入水中?”/p
“不会。”伽罗答得笃定。/p
杨坚颔,遂松开她的手臂。/p
“我去趟别苑,你随意走走。”他叮嘱战青带人守在附近,旋即腾身跃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