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疑惑浮上心间,伽罗只能暂时按下,又问道:“岳姑娘可知道他想如何报仇?”/p
“傅大人说得很简略,要带着鹰佐去个地方,到时候见机行事。我提出想帮他,他却说要手刃仇人,才算是真正为令堂报仇。不过我也按照殿下的吩咐,在石羊城留了人手,倘若用得着,也可帮他。”/p
“所以……救我父亲脱困的事,是要推后么?”伽罗不甘心,看向杨坚。/p
杨坚颔,“令尊不愿回来,强行救回无益。”/p
伽罗咬唇,默然。/p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p
父亲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的。虽然文雅不爱争执,却比她还要执拗坚定。但凡认准了的事,哪怕困难重重,也会竭力去做。/p
当年他与娘亲两情相悦,硬是扛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重重威压,将娘亲娶进侯府,呵护备至,没叫娘亲受半点委屈。后来跟他老太爷意见不和,老太爷扬言要将他逐出家门时,也不曾退让半分。再往后娘亲过世,老夫人张罗着要给他续弦,他索性另谋个差事远赴丹州,死也不肯续弦。/p
如今他铁了心要给娘亲报仇,还有谁能拉回他?/p
给娘亲报仇当然是好事,可鹰佐是北凉王子,父亲一介文官,又无强援,哪能轻易做到?即使做到了,又如何全身而退?/p
诸般担忧顾虑交杂,伽罗垂不语。/p
杨坚知道她心思似的,起身踱步过来,按了按她肩膀,“令尊既有此心,想必有应对之法。岳华——还有旁的吗?”/p
“我跟傅大人提了皇后娘娘北上议和的事情……”岳华似有些忐忑,见杨坚并无不悦,这才放心道:“令尊说鹰佐居心险恶,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北上。他还让我转告皇后娘娘,他做的事情,心里有数,叫皇后娘娘不必担心,保重身体为上。”/p
伽罗眼圈微红,认认真真的朝岳华屈膝行礼,“多谢岳姑娘。”/p
“使不得!我只是奉命行事。”岳华忙避开,语气中却平添感慨,“令尊爱护皇后娘娘,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对了——这玉虎是令尊托我转交姑娘,以此为信,让姑娘务必珍重。唯有姑娘安好,他在北凉,才能无后顾之忧。”/p
伽罗接过,点了点头,竭力不让喉头哽咽。/p
父亲一向爱护她和娘亲,她怎会不知道?/p
当年在治地,父亲便以二十余岁的年纪撑起天地,给了她最安稳美好的记忆。后来在京城也是极力周全,拧不过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态度,便背着长辈的责骂,将她送到了淮南——/p
祖母、伯母和婶母都健在,却将年幼的姑娘送到外祖家抚养,老夫人从前看重侯府颜面,为此盛怒异常。那时候父亲常被老太爷叫去呵斥,伽罗曾偷偷瞧见过,老太爷脸色铁青,说了许多威胁的话,父亲却半点不改初衷,甚至连老太爷拿茶杯砸在他额头的伤痕,都骗她说是不慎磕的。/p
他向来如此,不管多艰难,都竭力将她护在掌心。/p
伽罗想起旧事,鼻头酸,深吸了口气,道:“殿下的恩德,伽罗铭记在心!”/p
“令尊行事时,我会安排人全力襄助。”杨坚单手扶着她削瘦的肩膀,见她鼻头憋得通红,心中一软,向苏威道:“先送她回去。”/p
这就是另有事情要吩咐岳华了。/p
伽罗应命,垂着头出了昭文殿。/p
一路沉默着回到南熏殿,苏威满面担忧。/p
伽罗红红的眼圈倒是渐渐消了。/p
方才一时情绪激动,无比想念父亲,这会儿缓过来,倒没那么想哭了。何况,哭有何用?/p
她瞧着苏威,翘了翘唇角,“父亲平安无事,殿下又说会全力襄助,这是最好的消息了。表哥不必担心,我会听父亲的话,保重自己。”/p
“我倒宁可你在我这里哭一场,也别憋着。”苏威低声,“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去求殿下,带你出去散心。”/p
伽罗抬头,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与关怀。/p
近来琐事太多,她竟然都忘了生辰!伽罗不由一笑,颔道:“好,我等着表哥。”/p
苏威有事在身,便先回昭文殿去。/p
至晚,伽罗用过晚饭,同岚姑在院里闲坐。猛然瞧见杨坚时,愣了一瞬,旋即起身相迎,“殿下怎么有空过来?”/p
“来看看你。”杨坚负手看着她,“居然没哭?”/p
“让殿下失望了。”伽罗请他入厅,亲自斟茶给他。/p
“方才细问过岳华,令尊虽被困在鹰佐手中,却不是全然劣势。他毕竟是凭着真本事当的丹州长史,想应付鹰佐,也不是很难。”杨坚凑近些,打量着伽罗的神情,“还当你又会哭一场,看来是我多虑。”/p
“殿下就这么盼着我哭?”伽罗不满。/p
杨坚似笑了下,招手叫她跟上,“随我走走。事情都闷在心里,小心憋出病。”/p
这好意伽罗明白,跟着杨坚出门。/p
夜渐渐深了,天气晴好,明月当空,给地上铺了层银光,轻易盖过甬道两侧石灯中的微弱光芒。连绵的殿宇之间游廊纵横,廊下的莲花灯笼亦掌了灯,红色的光散射出来,在风中摇曳,连绵不绝,像是盛开的朱红佛莲。/p
伽罗吁了口气,觑着杨坚神色,“没想到殿下会为父亲的事费心至此。我还以为……”/p
“以为是我骗你?”/p
“不是不是。”伽罗忙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