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这些天虽闭门谢客,一日三餐却还需仰仗建章宫供给,每回也都有精致糕点送来,此刻看来,却原来是杨坚这里的心意。/p
她将目光落在糕点上,心中柔软,勾了勾唇角。/p
杨坚瞧着高兴,这才朝火炉旁的蒲团指了指,“坐吧。”/p
语气中,竟自藏了蠢蠢欲动的兴奋。/p
这般态度让伽罗心里暗笑,坐入蒲团,将长命锁搁在旁边桌上。/p
从哪开始讲呢?就从阿耆亡国说起吧,毕竟那是长命锁的来由。/p
她清了清嗓子,“阿耆的事,那回在鸾台寺,方丈已简略说了,殿下都已知悉,我就从亡国接着说。彼时阿耆国力已经衰微……”/p
“等等——”杨坚打断她,拿着火钳添了块银炭,“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亡国也需有前情,方丈说得简略,我几乎忘了,从头说起。”/p
……/p
伽罗原本还残存些许尴尬,被他厚着脸皮打搅,荡然无存。/p
“殿下不是一向记性很好?”她哪会不知道其中有诈。/p
杨坚坦言,“偶尔记性也不好。”/p
伽罗没辙,遂从阿耆立国说起,玉山的宝藏、往来的商旅、兴盛的佛教、日渐恢弘的王宫……那些尘封了数百年的事,却早已在她心中勾勒出一条明晰的线索。母亲讲过的、外祖母说过的、书里见到的……零散的沧海遗珠,串成一线。/p
少女声音柔软,将百年旧事娓娓道来,十分悦耳。/p
杨坚听得很认真,偶尔还问些细节。/p
伽罗不能答的都跳了过去,能回答的,便耐心回答,偶尔想起书里记载的趣事,顺口说给杨坚听,各自都笑。/p
炉中的银炭慢慢燃烧,一块块添进去,最终化作白色细灰。/p
铜壶里的水沸腾,冒着热气,偶尔出滋滋的响声,平添乐趣。/p
檀香色的杯中,茶水由满而空,再一遍遍添满。/p
唯有桌上的糕点不可再得,等伽罗将整个故事讲完时,只剩了零星三四块。/p
——伽罗吃掉了大半,杨坚也出力不少。/p
外头天色不知是何时暗下来的,雨声依旧潺潺落下檐头,房,平常除了亲信之人,不许旁人靠近,雨天更无人打搅。满院侍卫规矩严苛,半点咳嗽声也没有,天地之间,就只有唰唰的雨声,洗净喧嚣。/p
天色暗沉,整个昭文殿都颇昏暗。/p
因杨坚没开门吩咐,侍卫们不敢擅自打搅,故未掌灯,此刻只有炉中炭火赤红,映照出方寸间一团光亮。火炉之侧则是对坐的两人,男子挺拔如峰,少女娇美玲珑。/p
杨坚听完整个故事,叹息了一声。/p
“王室珍藏可非比寻常,必定比我父皇的国库还充盈。果真是你身藏巨富,难怪召来鹰佐觊觎。”杨坚觑着伽罗,似调侃,似感叹,继而毫不客气地道:“不过你那位先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昏君。听信巫祝之言劳民伤财,视人命如草芥,即便没死,也不可能东山再起。”/p
“空有钱财而无人心,身居王位,尚且保不住国运气数……”伽罗叹息,“然而毕竟是几百年前的昏君了,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置这些宝藏。”/p
说着,将长命锁往杨坚那边推了推。/p
杨坚目光落向桌上的长命锁,红光映衬下,那枚凤凰如同浴火重生,赤金之上雕刻精致,有种别样的美感。他顺手拿起,翻到另一面,红莲绽放,如映佛光。/p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片刻,轻轻搁下,带着点郑重的味道。/p
“阿耆公主的后裔,自然还是公主。”杨坚眉梢挑起笑意,“你果真来头不小。”/p
“不敢跟殿下相比。”伽罗莞尔。/p
冗长的故事讲完,像是携手走过了几百年,从兴盛繁荣,到衰落亡国,从战火烽烟,到流离逃命。比起这些,她那点纠结忧虑的小心思仿佛微乎其微,伽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拉了后面的靠臂垫着,宇文宇文喝下半口热茶,算是稍歇。/p
杨坚也半仰靠后,打量伽罗,“公主谦虚了。”/p
极美的脸颊,在半明半暗的炭火下,愈见莹润。那双眼睛最好看,带泪时雾气空濛,惹人心疼,带着笑意时,又如暖春晴日下的潋滟波光,诱人沉溺。/p
她的披风已解,堆在身后,身上只穿对襟锦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颈间柔腻的肌肤若有些许汗意,应是茶水蒸腾所致。/p
同样水润的是柔嫩红唇,娇艳旖旎。/p
杨坚怕目光太过炽热,搅扰了这氛围,垂眸打量炉火。/p
伽罗却在出神。/p
良久,才忽然一笑,“故事都讲完了,殿下也知道来龙去脉。这枚长命锁流落了百年,终须托付明主。殿下——”伽罗跪坐起身,重新拿起金锁,托到杨坚面前,“伽罗以阿耆后裔的身份,将它托付明主。期待将来有一日,能令那些宝藏重见天日,造福百姓。”/p
杨坚一怔,神色稍肃,下意识道:“我只助你查明背后情由,无意占据。”/p
“我将它交给殿下,是真心实意——是寻得明主,托付给你。”/p
她微蓝的眼底仿佛有明亮的光芒,因神情郑重,杨坚不自觉坐得笔直。/p
“我可以帮你开启,但长命锁,应该由你收着。”/p
“我相信殿下终会成为明主。所以这锁子,自今日起交与殿下。莲花内有机关,以尖锐之物刺入莲心,即可开启。”伽罗神情诚恳,“而至于我,自知无力护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