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坐在马车中,随同商队出了石字街,瞧见白鹿馆紧闭的门扇。/p
杨坚和杨玄感都巡查在外,门口值守的侍卫早已撤去,里头不知是否还留有旁人。若果真留了人,那几乎无异于李昺手里的人质,哪怕是高手,李昺鱼死网破时派兵闯进去,也必定都难逃命。/p
这样的形势令人悬心,甚至比上回云中城议和时更为凶险。/p
到得城门口,老兵的搜查都比平常严格许多,哪怕跟宇文述身边的管事惯熟,也一丝不苟地奉命搜查,将几车丝绸货物和马车内的女眷都瞧了一遍,才肯放行。/p
十月底的天气,郊外已是满目肃杀。/p
伽罗挑起车厢侧的帘子一角,触目所及,皆是道旁光秃秃的树木和远近的灰土色山峦。官道延伸向远处,一直往西行,是奚县的方向,那是外祖母选定的路,据说在如今的紧张形势下,相对安稳一些。/p
而在数百里之外,杨坚身后唯有二十余骑跟从,也正驰往奚县方向。/p
杨坚自从放走伽罗后, 几乎没怎么休息。最初两天都是清晨出门, 踏月而归, 后来跟杨玄感一道出了隋城,巡查各折冲府, 更是奔忙不止。/p
在来隋州之前,他已掌握了徐昂的许多罪证,这回亲至,罪证连番抛出, 李昺和徐昂均措手不及。杨坚位居东宫,又得了武元帝便宜行事的命令, 当即夺了徐昂的别驾之职,要将他拿回京城审问。/p
官职被夺的当日, 徐昂便消失无踪。/p
隋城是李昺的地盘, 虽有李凤麟这个刺史在,城池防卫、街上巡逻,一应兵马调度,李昺都已握在手中。他要放跑徐昂, 着实轻而易举。/p
杨坚当即大怒,下令各处缉拿, 旋即以巡查折冲府为名出了隋城, 暂时避敌锋芒。/p
徐昂的出逃在他意料之中,在隋城时, 身处虎穴,他并未擅动, 出了隋城便少些顾忌,由杨玄感依旧以巡查为名,往最要紧的几处折冲府去布置,引走李昺的注意,他却暗中带了李昺、战青等人和五十名侍卫随行,按照盯着徐昂的眼线报来的消息,飞赶往檀城徐昂的藏身之处。/p
徐昂被打得措手不及,被围攻上去的侍卫捉走。/p
随即,杨坚带人强闯出徐昂住处,甩开追兵,迅驰离檀城。/p
徐昂是李昺的心腹,不止帮李昺办事,深知李昺的底细,也是隋州许多折冲都尉的榜样,于李昺而言至关重要。他落入杨坚手中,随同徐昂逃窜的副手虽不敢擅自调兵,却当即招呼所谓流匪,沿途围追堵截。/p
几番交手,都有侍卫负伤落队,或以身作幌,引走追兵。/p
到此时,身边就只有李昺、战青、曹典和十八名侍卫跟随。/p
昼夜疾驰,拼力闯出层层堵截,又得时刻提防被李昺的人盯上,此刻已是疲惫之极。杨坚瞧着眼前黑黢黢的山谷,勒马在谷口,向身侧汉子道:“这是哪里?”/p
“野狼沟。”汉子当即回答。/p
这是李昺费了许多力气找到的当地一位镖师,姓刘,在隋州地界行走多年,人情地形都是惯熟。最难得的是性情耿直,十分可靠。这回杨坚去捉徐昂时特地带上他,为的就是借他认路选道的本事,避开李暰中数次遇袭,都是他仗着对当地流匪、驻兵及地形的了解,才得以顺利逃脱。/p
此刻,站在野狼沟谷口,刘镖师神色凝重。/p
“殿下若要去柘林,横穿这条野狼沟是最近的路,但这也是附近唯一的路。”乌云遮月,寒风卷地,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杨坚的魁伟侧影,“这一带都是山,里头的路十分险峻,白日里走路尚且要打点十万分的小心,夜里更不能赶路,所人,都只能从这里走。所以此处,也是土匪山贼门最爱埋伏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得落在他们手里。”/p
杨坚握紧缰绳,单手紧握铁扇,闻言皱眉。/p
“若去柘林,最近的路有多远?”/p
“若是白日,咱们还能走山路,不会耽误太久。但今晚天暗,只能走大道,除了这条,便得往西跑四十里。那条路绕着山走,比这条捷径又多几十里,过了山,还得往回绕,才能到柘林。”/p
黑黢黢的山口,枯黄的茅草随风,有夜枭声声传来。/p
杨坚立于马背,神色凝重,沉吟不语。/p
他去捉徐昂时,因杨玄感那边需要人手,又不愿打草惊蛇,所以只挑了五十精锐随行。逃出檀城之后,估算着杨玄感的事该办完了,便派人递消息过去,要他派人手来接应,碰头的地点便是柘林,连同途中要走的路,也都大略约定了。/p
那边若有人来接应,必定会选这条最省时的捷径。/p
隋州偌大的地界,大半都是李昺的势力,唯有柘林那位都尉明事,地势也好,可供他安身谋事。穿过野狼沟再走几十里,便入柘林地界。/p
而此刻杨坚的身后,是紧追而来的流匪,想必已经不远。/p
那些人名为流匪,却是李昺豢养起来,供他驱遣的虎狼因朝廷明令,调兵五十人以上需有兵部文书,私自调兵乃是重罪。李昺纵然仗势骄矜,到底不敢碰这霉头,难以调动军中人手,便养起这些流匪,里头或是退伍的老兵,或是剿的匪类,各成山寨宗派,平常自有营生,等李昺需办事的时候,便奉命出动,狠赚银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