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没再多问,瞧见伽罗鼻头在冷风里吹得泛红,不由皱眉,“回屋等吧。“
“不碍事,没觉得冷。”伽罗眼底都是笑意,猜得杨坚的意思,忙道:“殿下有事自管去忙,不必管我。战将军已安排了住处,表哥今日也得空,就在那边。父亲抵达时,有我们足够。等殿下有空了,父亲再过去拜见。”
房遗爱亦点头,侧身让开道路。
杨坚觑着伽罗没说话,神情还是从衙署里出来时的冷肃。瞧了片刻,没动身往里走,反而回身,走向近处一间敞厅,道:“过来。”
伽罗微诧,跟着他走过去。
敞厅就在穿堂不远处,正对着白鹿馆照壁后的长长甬道,倘若独孤善抵达,一眼就能瞧见。伽罗随杨坚走进去,里头虽没人在,却照常烧着炭盆,不似外头风冷。那门帘子厚重,不好搭起来,遂回身问道:“我开扇窗户,蒙姐姐介意吗?”
“我又不怕冷。”房遗爱笑道。
伽罗遂开了窗扇,回身见素日繁忙的杨坚竟然坐在椅中,不免诧异,“殿下这是有事要忙吗?”
“谁说的。”杨坚掏出那把漆黑铁扇把玩,碍于房遗爱在场,没再说旁的。
伽罗对上他的目光,恍然明白他意思,不由抿唇微笑,没再说话。
因有房遗爱在场,杨坚便还是素日端贵模样,只问伽罗这两日韩伯岳如何。
伽罗照实回答。
……
过午时分,独孤善终于抵达白鹿馆。
最初瞧见侍卫匆匆绕过照壁时,伽罗尚未反应过来,待瞧见侍卫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猛然站起身,向杨坚和房遗爱道了声“来了”,便匆匆掀帘出门。
渐渐走近,看到父亲面容,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曾经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美男子,过年时在傅府相见,他还是清贵模样。没想到一趟北凉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两圈,远远瞧着,衣服都像是空荡了许多,温如美玉的脸也颇消瘦,满是笑意。他行走如常,想必伤已痊愈,无甚大碍。
伽罗越走越快,走到独孤善跟前时,说不出话,只是笑着瞧他。
这一年诸多艰辛,父女分离,前途未卜,连封家书也无。
此刻重逢,先前所有的担忧、恐惧尽数消解,伽罗笑容粲然,直到独孤善握住她的肩膀,才屈膝为礼,笑盈盈道:“父亲伤瞧着都痊愈了,身体无恙么?”
“已无大碍。”独孤善温和如旧,旋即抬眼,看到紧随而来的杨坚和房遗爱。
房遗爱来迎,并不意外,但杨坚亲自过来,多少令独孤善不解。
他被困石羊城时,得高颎、曹典等人相助,知道是杨坚安排,因不明情由,便猜测是跟伽罗身上那枚长命锁有关。后来被安排在虎阳关养伤,迥异于鹰佐的步步相逼,杨坚的人非但没有提起此事,还将他引荐给蒙旭,任由他慢慢养伤,半点都不着急。
独孤善猜不透杨坚的打算,这一路左右探问,亦不得要领。
按礼说,杨坚父子与老太爷有旧仇,该恨他才对,即便因长命锁的事屈意解救,也不该是那般礼遇。
此刻见杨坚亲自过来,独孤善更是满心困惑,当即跪地行礼,“罪臣拜见皇上。”
“傅大人请起。”杨坚淡声,目光落在伽罗身上,并未看独孤善。
而后轮到房遗爱行礼,寒暄之间,齐往独孤善住处。
杨坚在前,面容沉肃。他虽看着伽罗的情分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然而真见到独孤善,心里那些疙瘩还是未能尽数消去尤其独孤善的归来,提醒他傅玄还在石羊城活着,太上皇也在石羊城中,随时可能回到大隋。他救了独孤善,善待伽罗,然而对傅玄的刻骨仇恨,至今未能清算。对于夹在傅玄和伽罗之间的独孤善,杨坚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抿唇肃目,未再多言。
伽罗满心欢喜,起初未能察觉杨坚神色,只同房遗爱一道跟在独孤善身旁。
走了一程,觉杨坚步伐颇紧、后背紧绷,这才醒悟过来。
“当日爹爹被困石羊城时,是皇上施以援手,爹爹都知道了吧?”伽罗侧头瞧着独孤善,含笑以示宽慰,“殿下胸怀宽广,我处于困境时,也是殿下照拂,外祖母如今也住在这白鹿馆,待会父亲就能见到。”
她说得诚恳,独孤善会意,暂时收起敬畏顾虑,紧赶上前两步,道:“伽罗的事中多蒙殿下相救,罪臣感激不尽。”
“傅大人客气。”
眼角余光扫过去,见独孤善姿态恭敬,伽罗微显忐忑,彼时觉得氛围尴尬。
杨坚不由放缓脚步,看了独孤善一眼,“伤势都痊愈了?”
“承蒙殿下记挂,蒙将军照顾得十分周到。”独孤善拱手,“来隋州的路上,罪臣听闻小相岭一役,殿下以千余兵力击退李昺两万人马,神勇气概令百姓称颂,罪臣虽未能亲眼目睹,也十分敬仰。”
杨坚唇角动了动,道:“傅大人能在石羊城外行刺鹰佐,胆气也令人敬重。”
这般寒暄着,渐渐靠近独孤善的住处就在李昺等人所住的阁楼里腾出一间来安置,离紫荆阁不算太远。
杨坚能陪着伽罗等独孤善半个时辰已是难得,瞧见阁楼外李昺陪着冼氏和华裳,已满面笑容地迎过来,再一瞧伽罗和独孤善瞧着那位表亲时的笑容,没再多说,在岔路口脚步一转,径直往紫荆阁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