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离着姜老太太很近的姜大山反应敏捷,头一个扑了上去,紧接着姜春菊、牛桂花、朱月娥,也都纷纷紧随其后,一下子把姜老太太围了个密不透风:
“娘,娘,你怎么了娘?”
“娘你醒醒!”
“娘你可别吓我啊娘!”
姜秋菊“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半天停不下来,嗓门儿还特别大,吵得五感敏锐,听力也特别清晰的姜英秀,顿时觉得一阵脑仁儿疼。
姜老爷子怒气冲冲地把烟袋锅拍到了桌子上:
“老三!你看看你把你娘给气的!要是你娘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姜老爷子起身去看姜老太太,其他慢了半拍的儿子和儿媳妇儿们,也都簇拥了上去,唯独二房和三房没有动。
二房姜大河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讥诮的笑容。
李荞麦凉凉地说了句:
“都堵在那干啥,密不透风地,也不知道留出来点空,那能喘上来气儿吗?”
众人闻言一滞,却在身形顿了顿之后,依然扑了过去,紧紧地围绕住了姜老太太和姜老爷子。最后还是姜老爷子发了话,才勉为其难不情不愿地散开了一点点,好给姜老太太透点气。
李荞麦撇了撇嘴,推了姜大河一把:
“别傻站着了,杵在那当柱子好看咋地?赶紧麻溜地,去请雷七奶奶来!”
姜大河闻言点了点头,跟李荞麦交换了个眼神儿就撒开大长腿出了门儿。
三房夫妻俩,这会儿却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地傻眼了的模样。
姜大地的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
他是真怕把老太太气个好歹的。
然而姜老太太这个“老病根儿”,却总是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只要哪个子女敢逆着她的意思的时候,就会恰好发作……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也知道有几分不对。
老太太不待见他,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然而,说来也怪,老太太虽然不待见他,他心里对老太太的感情,却非常非常浓郁。
要不然,也不能放任姜老太太欺负沈春柳那么多年。
从前,只要能让他娘觉得顺心、高兴,愿意多看他两眼,哪怕是多骂他两句呢,他都觉得,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挣扎得厉害。
多年来的惯性思维,让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的娘亲跪下,求她不要生气。
但是,分家以后,尤其是四丫头当家以后,自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越过越乐呵,他又不是瞎子傻子,还能看不到吗?
当年没分家的时候,沈春柳脸上往往多是愁苦之色。
即便她的年纪还算不上多大,然而在几个妯娌之中,却顶数她的模样最为沧桑。
几家的孩子站在一块儿,别人家的孩子虽然也瘦巴巴的,但是好歹都是个人样子。也没耽误长个儿。
而自己家的几个娃娃,却咋看咋像刚发出来的黄豆芽。
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身子,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娘却还说是自己媳妇儿的错。
他还记得姜老太太每当提到三房没儿子,或者三房几个丫头片子长得又干又瘦又矬的时候,经常会这么说:
“沈春柳这块盐碱地,硬生生地把我们老姜家的好种子都给淹了!”
他心里面明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却也不敢为媳妇儿辩解。
沈春柳刚嫁过来的时候,娘亲找茬,他也曾经试图维护过沈春柳,然而当初他还只说了一句:“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春柳她不是这样式儿的人……”
还没等把话说完,就被姜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直骂得他脸都紫了,姜老太太都没有停下,还被他“气病了”一场。
后来他就再也不敢为媳妇儿说什么了,他知道,他越护着媳妇儿,姜老太太就会越来劲。搞不好,还会“生病”。
亲娘惹不起,那就只好让媳妇儿忍着了。
忍着、忍着、再忍着,多少年过去了,他和媳妇儿,几乎都习惯了这种日子。
直到分家后,才觉得好像天上透亮了,能喘过气儿来了。
现在呀,媳妇儿脸上有肉了,也经常带笑了,模样都白净了不少,那眉梢眼角的,还恢复了几分年轻时候的味道。
几个黄毛丫头,原来头发都跟稻草似的,现在一个个地,头发都黑油油、滑溜溜地了。
那黄豆芽似的小身板儿,现在也蹿个儿了,也有肉儿了。
后来媳妇儿还又怀上了一胎,还给他生了小蛋子,让他有后了!
这些变化,全都是分家以后,才变得越来越明显的。
而分家以后最大的变化是啥?不就是四丫头当家了吗?
若说自己当家和四丫头当家有啥区别,其实归根到底,无非就是,自己个儿当家的时候,不管什么好处,都优先可着老太太的意思安排;而四丫头当家的时候,不管什么好处,都优先可着自己家这几口人安排。
姜大地心里,简直就像是有一口锅,满满一锅都是沸腾的油,翻滚不休。
兹拉兹拉地响着,烫得他心慌意乱。
他知道四丫头频频看他,是什么意思。
四丫头当家的事情,对外面是没有公布过的。只有三房的人自己知道。
四丫头看着他,其实不是在求他庇护,而是在看他能不能为三房一家子遮风挡雨,能不能担当得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可是,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