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丞相府,出奇的静。
刚送走大夫,雀宇便又神色紧张地飞奔回床榻前,“可怜的孩子,还疼么?”
床榻上,那只绒绒雪白的鸟低成馒头一般大的小鸟腿,淡血红色的溜圆眼中,眼神复杂。
当一只鸟的最大好处,就是省了解释的麻烦,当她深刻领悟到‘猥琐发育不要浪’的教育意义时,毅然再回丞相府,也不需要回答雀宇任何疑问。
只需要眨巴眼,装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鸟儿。
八哥眼泪汪汪地守在一旁,心道不知雀小舞被劫持在外这两日受了什么罪,竟伤了腿。
此时的尹三五正睨着雀宇,他须发干净,相貌算得上是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眼神很柔和。
虽然她是个孤儿,却并不为这种突如其来的父爱而动容,反而觉得难以适应的突兀,毕竟和对方还是很生疏。
“府上我已派人严加守卫,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修养着,体体面面的迎接成人礼那日。”雀宇伸出手,似想抚摸一下尹三五的脑袋,动作却滞在半空,半晌,还是收了回去,“你的成人礼上,陛下会来。”
就见他站起身,理了理绛紫色的华服,“八哥,要好生服侍二小姐。”
他离开时,尹三五似听到他一声怆然轻喟。
“二小姐,您知道么,现在整个凰城都在传,大小姐被二十个……”八哥见雀宇一走,又拾回了八卦的本性,但这话还是不太说的出口,面上一红,话锋亦是一转,“听说昨日陛下秘召大人入宫,商议过关于大小姐的婚事。”
尹三五压根没在意她的话,只觉着方才那qín_shòu大夫的手法实在有点问题,她这小鸟腿上伤口本扎的连动一下都困难,只得用嘴去啄,这没有手的日子,甚是悲催。
“二小姐您怕是要做七皇妃了!”那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上,又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来。
还在猛用嘴啄纱布的尹三五,肢体不协调地径直从床上滚落了下去。
冬去春来,两个月,仿佛过了两年那么漫长。
然而迎接尹三五的,却是一个繁冗的成人礼。
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这日天公亦作美,万里长空一碧如洗。
丞相府的下人们忙进忙出的准备着,尹三五被八哥抱着出门时,恰撞上了多日不见的大夫人与雀清。
自雀清出事之后,整个丞相府都处在一种低迷的氛围下,尹三五上一次见两人,还是年夜饭的时候。她心中倒是一直很好奇,她这个鸟身的母亲是何人,让雀宇对她这样万般宠着护着,只是连最多话的八哥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今日大夫人一身亮紫色的缎裙,脑袋上顶着繁复的玉珠金簪,行头极其讲究,瞥见尹三五时,不由嗤之以鼻。
而雀清则是绣着几朵金爪菊的浅碧色裙褂,清雅端庄,她目光落在尹三五的尾屏上时,讶然至极,尔后笑了笑,有些讽刺。
尹三五清楚她那目光的意思,她一只雌孔雀,怎么就突然能生出尾屏来的,基因突变?
可雀宇说那不是尾屏,只是她羽毛太过丰美所形成的视错觉。
她抖了几下毛,哗的尾屏就展开来,犹如一朵巨大的蒲公英般,绮丽绒美。
大夫人与雀清皆是目瞪口呆,孔雀展开尾屏是为展示美丽的求偶行为,而且还是雄孔雀的求偶行为!
大夫人的神情有几分不自在,拉起已满脸绯红的雀清就先往外走,“这才初春呢,没见过这么奔放的!”
她很奔放么?尹三五回,只见八哥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尹三五抱紧了些,顺势将她的尾屏掖藏在她腋下,压着的嗓音还有几分诡异的娇羞,“二小姐,该启程了。”
尹三五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她们在羞个什么,被八哥抱着坐上了早已候在门外的辇车,这一行三辆辇车,前后马队开路浩浩荡荡地往龙血林的方向驶去。
辇车内,是女皇特意为尹三五成人礼准备的贺礼,一套雪白的裙衫,质地层层通透如蝉翼,若隐若现,是上品雪云料,绣面为栩栩如生的孔雀翎羽,绣线掺着纯银丝,绣法更是如今最为巧夺天工的丽淮绣庄所出。
八哥抱着那套衣裙是摸了又摸,半点舍不得撒手,尹三五却因一大早就被吵醒在一旁直犯困,她对这个成人礼自然没什么兴趣,为了换一日成人,以药效算,她今个儿肯定是不能顺利行完成人仪式。
辇车摇摇晃晃地到达了龙血林,尹三五被八哥从辇车上抱下来时,只见满林桃花宛若片片粉色霞光,倒是极映春日的景,百福泉中足足飘了一层花瓣,将清澈见底的泉水掩住,泉水尽有处搭着一间纱幔帐篷,为初为人时不着寸缕的人想的面面俱到。
泉水尽头处的龙血树下站了几个人,太远看不清面貌,倒是所有人皆似回避着什么自发远离那株龙血树,反倒渐渐聚集在她四周,用他们自以为很低的声线,窃窃私语。
“听说,这二小姐为了嫁给七皇子,使了不少手段。”
“我说呢,怎么会腊月里就发情的。”
“陛下又还没真定下让她代姐出嫁,指不准一场空。”
“我是不是眼花?她……她竟然有尾屏!”
“这……不男不女?”
这些鸟人的嘴巴是真缺德,尹三五眸光骤冷四下扫了一圈,那些个达官贵鸟的妻室们才猛然察觉可能议论声儿大了些,个个噤声,唇角荡漾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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