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长的书案后,萧曼单手支颐,凝神垂望着面前的纸笺,那上面密密的字迹已删改多处,快没了落墨的地方,却丝毫不显凌乱。
蓦然间,她浓淡合宜的双眉舒然一展,眸中盈起微亮,正要下笔时,外间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她从那动静中觉出几分熟悉来,起身过去开了门,果然见秦恪在外头。
“娘娘要瞧晋王殿下,不碍吧?”
他嘴上明明是问的,却根本没打算听她应,说完便闪在一旁,倾身朝后面鞠衣深裙的女人比手作请。
萧曼刚还在想他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不料这次竟是谢皇后,赶忙也退开两步,躬身行礼。
“你去吧,不用陪了。”谢皇后向旁丢了句话,直望着里面走进去。
秦恪接口应了声“是”,直起身来,在背后冲萧曼撩挑了下唇,就却步退出,从外面掩了房门。
萧曼不知他这笑是什么用意,只觉谢皇后一进来,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连呼吸间都有些憋闷。
她这般支开秦恪显然也是有心为之,接下来该怎么回话,只能靠自己思量着办了。
“人到底什么情形?你照实说。”谢皇后问得直截了当,半沉着脸走到榻边。
萧曼也随在一旁跟了过去,瞥向躺在那里的澜建。
此刻他胸口那片宣纸已经揭去,丝线似的蛊虫不见了踪影,微陷的肌肤上却仍隐隐透出斑斑的红来,再加上周围十几处穴道间都扎着银针,刺入的地方还渗着血渍,任谁瞧着怕都会吓一跳,不知是什么病症。
她想着秦恪先前交代的话,便直言应道:“回皇后娘娘,晋王殿下是被蛊虫所侵,今日突然发作,牵连心脉,所以才引致晕厥。”
谢皇后悚然一愕,转望向她:“蛊?哪来的蛊?”
那眼中是难以名状的惊骇,随即又泛起一丝异色,但也只是一瞬,眸子轻转间,便压沉了下去。
萧曼只做没瞧见,继续恭敬应道:“奴婢愚钝,这个暂且瞧不出来,但蛊虫潜藏在体内少说也该有一年以上了,而且正巧下在胸间,正是最凶险的地方,极难入手驱除。奴婢现下只能先用针护住心脉,以保性命无忧,然后再另妥善的法子……”
谢皇后听完一言不发,慢慢挨着榻边坐下来,把晋王的手合在掌间轻轻摩挲,凄眼望着那银针攒密的胸口,渗出的血微带绛色,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些。忽然有一处积攒成滴,顺着胸肋滑落下来。
“娘娘莫怕,这是皮下的淤血,放出些来,反而能清火去燥,不碍事的。”
萧曼一边解释着,一边去端了水过来,拧了把手巾,正要去擦,谢皇后却抬手一拦。
“他自来就不惯别人伺候,还是我来吧。”
萧曼尚在微怔,手巾已被她拿了过去,散开来重新折了两折,将那道血迹揩去,又拈着巾角把其它几处摇摇欲坠的血滴也都抹拭了,然后放在一旁,抬手撩开澜建的衣襟,让上身整个都袒露出来。
萧曼耳根不自禁地麻热了一下,入目是属于男子特有的健硕,那精壮的肌理瞧在眼里更叫人难堪。
她本想别开头不去瞧,又怕露怯被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好也装作关切的样子,侍立在一旁。
这次回眼看到的却是肩头、两臂、腰肋上的横七竖八的累累伤痕,长短不一,深浅各异,有些一看便知道是多年前的旧事了。
她唇角抽扯了两下,这时早已没了尴尬,只觉触目惊心,身上起了一层寒栗。
谢皇后脸上却依旧平淡如常,在盆里淘净了手巾,继续替澜建擦身子,抬眼瞥见她面色异样,凄声一笑:“你瞧病的手段好,可这样一身伤,只怕也没见过吧?”
萧曼确实没见过,更不曾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虽然朝堂坊间都传说晋王智勇过人,战功赫赫,但她总以为不过是身为主帅,点将统兵,运筹帷幄而已,如今看这一身伤痕,之前那些原来全都想错了。
“想当年他第一次出征,是在辽东追剿建奴,那时才十五岁,臂上挨了一箭,等回宫让我瞧见时也着实吓了一跳,以后瞧得多了倒也慢慢习惯了。”
谢皇后叙叙说着,手上没停,抹得很细,又很轻,一寸一寸地拂过,像怕吵醒了他,又像怕牵连到痛处,让他难受。
萧曼只觉她这像是有感而发,一边侍在旁边听着,一边暗自揣摩其中的用意。
“其实说这话也是自欺欺人,好歹是个皇子,不说养尊处优,元服礼还没行就已上阵御敌,这么多年大半的时光都在外头,和底下那些兵将混作一处,也跟他们一样不顾性命地在阵前拼杀,宫里的人反倒都冷了,想想也是可怜。”
她说到这里,眼中泪光闪现,淡笑了下又忍住了,吁叹了一声,凄然摇头。
“不过这样也对,身为澜家的子孙,便该处处以江山社稷为念,自己不身先士卒,怎能指望别人为大夏的安危豁出性命?唉,想想也只能如此,再重的伤我也只做看不见,省得他也跟着忧心,真到搏命时便有了顾忌。”
这番话当真是动情入理,催人泪下。
萧曼在边上听着也不禁感慨,尤其是那满眼慈爱疼惜的样子,就和母亲当年看自己一样,心中不能不为所动。
可特意赶在这时一股脑都说出来,还是对着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宫奴,显然是故意借势而为,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萧曼略想了想,拱手道:“晋王殿下抚定内外,正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