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原来地狱会这么冷。 原来人死了,仍然会有知觉。脑子里,模模糊糊产生这样的念头。
宝芙动了动眼睛,却发现,眼睛依然可以睁开。
不仅是眼睛,皮肤被砂砾硌出的刺痒,右脚踝扭伤的阵阵灼痛……这些都让她意识到,她还活着。
死人是不会感到疼痛的,无论是来自身,还是来自心。
宝芙咳嗽了几声,那是因为,空气中充斥的沙尘呛进了肺部。她的胸口,就像刚刚动过手术才缝合,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剧痛,使她禁不住怀疑,她的心脏是不是已经被人窃走。
她一点儿也不明白,阿灭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如果说,他想抛下她独自逃走,以他半寐甲的体质,入天遁地也不是难事,他又何苦费这番周折?
但她很快就打消这种怀疑,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坚信,阿灭绝不会害她。
耳畔不断持续着,宛如飞鸟抖动羽毛般的微细声音。她支撑着冰冷粗粝的灰青色岩石地面,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很宽阔的洞窟,到处都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比灰尘颗粒还细小的砂,簌簌飘落,形成浓雾状的沙霾。
宝芙抬起头,登时因为眼中看到的景象,而蓦然震呆了。
她的上方,竟是一大片乌云般遮蔽一切的,翻滚的,漩涡状的沙海。
现在她知道了,她和四周烟雾般的砂雨,都是从头顶上方这片砂涂中掉落下来。但奇怪的是,除了她和这些小砂粒,大团的沙却悬在空中,无法自然坠落。
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网罩般将砂流阻挡住。
忽的,宝芙后脊抖了抖,骤然绷紧,她听到灰色砂雾中,传来一声深重的喘息。
那声音,仿佛一头猛兽,在睡梦中发出。
宝芙立时想起,除了她和阿灭,这里还埋藏着独孤无缺的尸骸。
此刻,她陷入的这个坑穴。应该正是那座陵室的下方……她记得,在那座陵室中,她并没有看到独孤无缺的棺柩。
缓缓扭过头。她朝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断翻卷的砂雾中,模模糊糊可以看出,有什么东西。
那静静矗立,岿然不动,有着几条横竖棱边的轮廓。依稀是一口黑色石棺。
在看到这黑色石棺的第一眼,宝芙就如同着了魔似的,笔直不移,朝它走去。
飘落的砂,如雨滴纷坠,打在她脸上和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挪着扭伤的右脚,她越是靠近那石棺一厘米,一颗心在腔子里。就越是突突激跳得要迸出来一般。
在距离石棺,差不多一米远处,她屏住呼吸,暂时停住脚步,注视着那口石棺。
那是一口用宝芙从未见过的石料。锤磨凿制的棺柩。墨漆乌润的表面,光可鉴人。在昏天暗地的沙霾中,上面却连一粒细小的沙砾,都没有沾染。这座石棺比普通的棺柩,要高大宽阔多倍。除此之外,石棺通体没有一丝藻饰。
很难想象,这毫无奢华可觅的棺柩中,沉睡着一代僵尸帝王。
——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独孤无缺。
宝芙目不转睛,盯着眼前那片冰冷岑寂的黑色。她竖起耳朵,全身贯注搜寻着任何一丁点,极其微弱的声音。
此时此刻,恐惧是一种巨大的折磨,煎熬着她。
她想要转身逃开,然而这黑沉的棺柩,却又透散出,一股奇异的压迫和吸引,使她无法抬动脚步。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也许只要再一秒钟,她就会在这个灰暗昏沉的地下坟墓中发疯。…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遽响,一团黑黢黢的事物,骤然从上方的砂流中坠下,砸落在那座黑色棺柩上。
宝芙猛地一哆嗦,瞪大眼睛,目光死死凝聚在那团东西上。
那是条修长颀健的男子身躯,被黑色的绳索缠缚。
只是绑住男子的黑色绳索,竟然会自己蜿蜒扭动。这时宝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绳索,而是一条条遍体黑鳞的蛇。
那些浑身乌漆的蛇,缠住男子的身体,狰狞大口牢牢衔咬着男子的肌肤,正在吸吮他的血液。
被吸血的男子,此刻浑身惨白发青,看似血管里已经不剩一滴血。
他双目紧闭,嘴唇比纸色还要苍白,俊秀的脸庞上没有半分生命的迹象。
宝芙只觉眼前黑了黑,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的人已经扑在那男子身上。
指尖传来冷冰冰的触感,全没有了一丝熟悉的温热。
她不顾一切,拍打驱赶着那些吸附在男子身上的黑蛇,失了声的低呼。
“灭!灭……”
被黑蛇吸血,已然死去的男子正是阿灭。
宝芙紊乱的大脑,这时只有一个念头:阿灭是故意的!
他在砂流中松开她时的神态,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那绝诀的目光,分明就是在对她说再见。
说好,要一起死,可是却又在最后关头推开她。
他那张沾着砂砾,漂亮得总会令女人心跳加快,又透着些许孩子气,有些过分苍白的脸孔,现在就安静沉睡在她面前。即使她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凶狠地摇晃他,他也没有再睁开那双漆黑黝黯的眼睛,用那种刺人的眼神瞪她。
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像只无形的鬼手,压扼在宝芙心头。
她想都不敢去想,然而那个可怕的想法,却如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萦绕纠缠着她。
茫然失措中,她根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