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善熙静静地走在福州的街道上,看着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忽然有些意兴萧索,如如哥已经不再,上地完文据说也一身功夫禁废,他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对于清国,他曾经一直与大多数琉球人一样,将其视为真正的君主国,可自从日本崛起之后,清廷的所作所为便让他觉得一次次的失望。
作为亲清派,慎善熙为此付出了许多,在琉球,足足被日本柔道会压制了十多年,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当他在武道上终于迈出了那无数人梦想的一步后,整个日本武术界忽然便视他为血统最为纯正的日本武士,就连一向不予承认唐手流的大日本武德会,也特意派人送来一枚金质的徽章。
“真牛,刚回来两天这就要走了么?今日一别,也不知是否再有相见之日!”
真牛,则是慎善熙的乳名,而说话的汉子,则是慎善熙的同门师弟,福州本地的武术家,叫吴振源,练了十多年的白鹤拳,一身武艺早已通神入化,他的儿子吴贤贵自幼便随他学习白鹤拳,独独擅长六机掌法,与徒弟宫城长顺关系莫逆。
“我已将鹤身丹劲的道理传给了你,算是完成了如如哥对我的托付,如今,为了家族和唐手的命运,不得不去一趟上海……”
吴振源点了点头,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师兄虽然平日看起来瘦弱寡言,但在他的那颗心中隐藏得,却是火一样的热情与执着,“阿贵这几年功夫练得不错,福州的武馆如今愈发难做了,你的身子骨一向怕冷,此去不如就让阿贵跟着你,也算是帮我好好调教一番……”
慎善熙没有说话,静静地向车站走去。只是走了几步之后,这才头也没回地说道,“我这次要做的事情很危险,阿贵跟着我有些不妥,等我回了琉球。会让长顺来福州接他过去……”
“如果他到时候仍然愿意的话……”
留住了最后一句话在心里。慎善熙再次举步向前,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悲伤,因为他很清楚,当自己的双脚踏在北上的火车那一瞬间。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在福州有着亲朋的慎善熙,而是如今在日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唐手中兴之祖,“唐手东恩纳”。
在琉球国时代,他曾获得筑登之亲云上的位阶,所以又被称为东恩纳筑登之亲云上,而在日本吞并了琉球之后,索性便以东恩纳宽量作为自己的户籍名。
类似的情况,在琉球可谓数不胜数,就连他的师傅蔡以祯乃至整个蔡氏家族。如今都纷纷按照户籍所在地,更名为湖城以祯这种日籍名字。
这就是政治,有着大义凛然的卖相和肮脏血液的政治,却又因为亲族血脉的牵动,让人无力改变最终不得不妥协的政治,就像现在。即便是踏上了抱丹境界,东恩纳宽量也不得不因为唐手和未来和亲友的血仇,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一样。
因为是独自漂洋过海而来,所以并没有那些让人有些心焦的特务跟梢,这使得东恩纳宽量得以大大方方地跟普通人。慵懒地坐在有阳光照射进来的座位上,体会着久未经历的红尘之乐。
“咳咳……”
在海枯崖边闭关的两年中,东恩纳宽量的武艺虽然越来越强,踏出了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那一步,但积年已久的哮喘却在这两年中变得愈发厉害,抱丹圆满了意境,滋润了ròu_tǐ的生机,却无法完全祛除这种宿疾。
东恩纳宽量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阳光中那一丝丝的暖意如何融入身体,如何与体外那虚幻的圆丹彼此交错,不断滋润着胸口中那一丝生涩。
只有迈出这一步的人才会明白,为何古来成道的大能,都以道德经中‘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为入世而不露痕迹的道理,却是因为只有迈出这一步,才愈发地明白自己较之天地有多么渺小。
所谓和光同尘,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又有几个。
上午的阳光最为暖人,随着日光不住照射在东恩纳宽量的身上、脸上头上,他原本还略显有些愁苦的面容,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不同,虽然仍是那副眉眼,可随着一丝丝若隐若现的上升或舒展,却使得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奇特的笑意,那笑意非要仔细看过去才能体会得到,但如果你体会到了,便会与他一样露出内心的善意和欢愉。
若是宗方小太郎在这里,就会惊异的发现东恩纳宽量的面容,好似初春的雪山一般不住地变化着,任是再专业的特务,恐怕也无法从他现在的面容上认出他的身份。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变化和存在,与众生在寺庙中拜佛求佛的光景几乎是相同的。
你看那佛虽然没有笑,但在你心中却永远都能感受到那种笑意,无论是笑你嗔吃贪欲还是苦海沉沦,那都是一股可唤醒人心的笑意,就好像融化在这片金色光海中的脸庞一样,令人一眼看去,便会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甚至无法直视地,唯有默默地在心中追求着这股心灵的力量。
这才是抱丹之后为何被称为等佛之人的奥秘,自古便有佛本在世人心中,佛陀无处不在的说法,但唯有精神达到了大圆满的境地,才能将隐藏在体内的佛性,真正的展现在众生面前,这也是所谓见自己、见天地及见众生中最后的一层境地。
自己若无法真实可见,那又怎么可能去见众生。
武道也好,佛门也罢,当走出那一步之后,即便坐在山巅或海边,都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