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宫殿重重,如山峦聚,如波涛怒。城外的人看不透这里,或许城里的人自己也看不透。这种看不透,正是住在这重重叠叠青瓦红墙里的人所需要的吧。
古诗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从前的茂山道宗,他自山中来,要到“此山中”去。那自己与玄岳一门呢,是在“此山”外还是“此山”中?
刚才的异样已经消失,清虚道长仍然伫立凝视着。
很多年前有一个年轻人看着这座紫禁城说这里就像一只蛮荒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所有走进里面的人。
清虚道长当时问道:那你会进去吗?
年轻人的回答是:“我只想活下来!”
……
紫禁城的风略显阴冷,清虚道长心道:现在你就在这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里面,还好吗?
他叹了口气,收回眺望的目光,见费坚在一旁欲言又止,微笑说道:“你是不是想打听那孩子的情况?”
费坚点了点头。
“这孩子命中多劫,吃了不少苦头。眼下无大碍。”清虚道长说道。他没有把事情都说透,只是眼下无大碍而已,以后呢。但费坚并未多想,松了一口气,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清虚道长领着李道可正准备下城楼,费坚再次确认左右无人,以极低的声音向清虚道长说道:“有人在查阅开国头三年的宫中密档。”
清虚道长有些凝重。费坚之所以和他说这个,绝对不是要泄露宫闱秘密,而是费坚认定此事与紫禁大阵有关。紫禁大阵就是在开国头三年与紫禁城修建一并完成的。
清虚道长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去留心此事了,你们这拨伍系的老人,可别一个个赶在那孩子长大前死去。”
费坚沧桑的眼眸中泛起雾气,拱手一拜,却无言语。
过了一会儿,清虚道长他们正要下城楼之时,却见几人走了上来。费坚见到走在前头的一人,心中一惊,赶紧低头行礼。
“陛下!”
清虚道长领着李道可也作了个揖。
“张师傅即到了京城,为何却不来见朕?”皇上伸手拉住清虚道长的袖子,笑着说道。
旁边众人皆心惊,皇上这种明为埋怨实则亲近语的气有几人听过?国师远在玄岳山,数年未见天颜一次,却有这等圣眷,恐怕羡煞朝廷与后宫无数人。
清虚道长的态度更令周围人惊讶,他平静得就像在乡间见路遇一位旧友,微笑答道:“陛下日理万机,贫道又无甚么仙丹进献,怎敢打扰陛下。”
皇上脸色有些不自然,竟讪讪解释道:“霞举飞升或长生不老什么的,朕也是不信的,不过是年纪大了,容易困乏,底下人辛苦弄来些进补的丹药,朕姑且一试。”
清虚道长目光直视,打量着皇上的面容与气息,旁边立刻有人斥道:“国师自重!不得失礼!”
清虚道长的目光移到斥责自己的那人身上,那人穿着月白丝绸所制华贵道袍,手持白牦拂尘,仪表翩翩,眼神却颇为不悦,或者说饱含了嫉妒的光芒。
“你就是进献什么红丸仙丹的方鹤?”清虚道长眼神变得锐利。
方鹤轻哼一声:“那是贫道依据我道家紫霞仙丹之方,专为陛下度身炼制的赤霞丹。据我所知,玄岳山乃是内丹派,对我蓬莱的外丹之道不甚了解,或有所偏见。”
皇上这时开口说道:“二位皆是道家仙师,不妨坐而论道。来,张师傅,朕已设宴,咱们叙叙旧,且再给朕指点指点清静养生之法。”
血色残阳下,一行人向宫中缓缓走去,暗红色宫门镶着一排排的铜铆钉,隆隆的震响中一扇扇洞开。
清虚道长看着身前的皇上,当年那个年轻人,被皇气皇威笼罩而变得模糊的容颜,早早衰老了。
这里,依旧如当年。
好大的一张张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
……
……
在距离京城数千里的大山边上,荫杨客栈的宁静不时会被打破,有打破砂锅或瓷碗的声音,有怒吼或干嚎的声音。
今天,嘈杂的声音随着日落也消停了,客栈外,小蓉愁眉苦脸地徘徊了一遍又一遍,哥哥阿树忍不住说道:“别转悠了,晃得我鬼眼都花了。”
客栈里,眼神恢复清明的伍煦,目光低垂。他与郝大头、曾铁的身上都有些搏斗过的痕迹。这些天,他时常无法克制自己的无名怒火和对所有人的恶意,客栈里的长辈们一直忍让着他,但每次恢复平静理智之后,心中无比愧疚。
而今天的戾气,更胜前几日了。伍煦枯坐了许久之后,声音干哑,对掌柜老头说道:“掌柜老头我想我得跟你请个假,有些事得抓紧做了。我怕……有一天……我会忘了去做。”
“什么事?”
“比如帮小蓉阿树他们一家解脱,还有就是,查清我父亲的死因。……我还想见见祖母,还想帮韦叔报仇,想再见见瞿大哥,我师父和师兄们。”
红姑眼眶变红了,她说道:“傻孩子,来日方长,着急啥?”
伍煦笑了笑,说道:“都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挑明了吧?有天我彻底成魔,失了神智,你们别手软啊。当然,要是能捆得住我,还是别动刀,我还是想活下去的。”
红姑听了这话,直接转身离去,去了个角落,自己流泪。
“你要怎么做?”掌柜老头板着脸说道。
“估计得麻烦老头你陪着我走走,你看起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