猓陈思恭神情疲惫,垂手而立,一身青色衣衫,上面蒙着一层尘土,脑海中则是翻来覆去回忆这些天的经历。
陈思恭奉朱由榔命令前去游说宋应星。最初他先是前往凤阳府亳州,谁知他到了那里,才打听到宋应星竟然已经辞去了亳州知州之职,回乡返家,结果扑了个空。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令他精神大振,陈思恭一路上本来还担忧无法说服宋应星前去梧州,如今宋应星主动放弃知州之职,可见功名利禄对于宋应星不过浮云而已,一时间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陈思恭衣不解带,马不解鞍,赶往宋应星的家乡奉新县北乡雅溪牌坊村。
此时的宋应星闲赋在家,埋头著书,难得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两人自是一番寒暄。
陈思恭并没有单刀直入,直接道明来意,他有些好奇宋应星为何辞官。虽然他知道宋应星对功名看得已经十分淡泊了,但是一府知州说放弃就放弃,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大的魄力。
陈思恭喝了口茶,疑惑道:“宋兄为何要辞去亳州知州?”
宋应星知道他去过亳州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直言道:“朝廷吏治败坏,百官苦于党争,又有几人关心过百姓的疾苦。我本想当了知州后为百姓做些事,奈何政令不通,上下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独木难支啊!”
宋应星所说的,他多少也曾经经历过,对大明官场黑暗,深有了解,道:“那不知宋兄今后有何打算?”
宋应星看了眼一旁的书架,道:“为兄已无心仕途,准备做个隐士,在家乡安安心心著书。”
陈思恭惋惜道:“兄长大才,如此才华隐匿于乡间,对于大明绝对是莫大的损失,何不办一书院,将你所学传于世人?”
宋应星苦笑一声道:“陈兄难道不知我所学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我再亳州也曾有此愿,结果书院落成之后,学子们听得教授的知识与考试无关,一哄而散。世人醉心于功名,想要他们接受为兄的思想谈何容易!”
陈思恭表明来意,道:“宋兄应该知道我在桂王府当职,如今永明王准备修建一座书院,广招学子,教授西学、水利、农学、机械等实用之学,为我大明培养有用之才,特命我前来邀请宋兄担任院长!”
宋应星沉思片刻,还是拒绝道:“陈兄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这次我恐怕要辜负永明王的一片厚爱了。”
“为何?”陈思恭不解道,“难道宋兄真的要将一身才华埋藏在这里吗?”
宋应星无奈摇摇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道:“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经过上次学院之事,为兄也有些迷茫。我自认为所著之书,皆利国利民,私下里也曾与学子认真探讨。他们有的认为为兄所教乃奇淫巧技,但其中也不乏有人认可为兄。于是我问他们‘为何不进书院,学我所授之课业’,陈兄知道他们如何回答吗?”
陈思恭略加思索,道出两个关键词,“科举、八股!”
宋应星点头道:“陈兄一语中的,我朝科举,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头场必考八股。一般读书人往往把毕生精力都用在八股文上,尚且不得其法,又哪有精力去学其他知识。
读书人有几人不是因为想要入仕而读书,这是他们的出路。但是我所传授的学业出路又在哪里呢?就算愚兄倾囊相授,他们学成之后,又何以为生?哎!”
宋应星说完,他的眼神更加迷茫,身子也佝偻了,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陈思恭听后,也不由长叹道:“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二十一史废,八股之害,甚于焚书。”
陈思恭和宋应星年轻时都曾如同现在的读书人一般,将精力全部放到了八股上,深知其害。一时间,他默然无语,宋应星说的他也曾想过,甚至因此反对过朱由榔的提议,不过后来被朱由榔的气魄与雄心所折服,渐渐忘却了。
这一幕幕在陈思恭脑海中不断回放,直到他听得陈进忠的呼声,这才回过神,眼神迷离望着陈进忠,猛然惊醒,躬身道:“公公刚刚说什么?”
陈进忠见陈思恭魂不守舍,蹙了蹙眉,不过还是重复道:“殿下宣你进去!”说完,转身进了屋。
陈思恭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跟着进了书房。
朱由榔听得陈思恭回来,便知道是关于宋应星的事有了结果,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
一见陈思恭进来,朱由榔急问道:“如何?宋先生可答应了要来梧州?”
陈思恭看到朱由榔如此急切,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垂首沮丧道:“下官令殿下失望了!”
朱由榔满心欢喜落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叹息道:“是因为在本王这里无法获得晋升之资吗?”
陈思恭闻言,辩解道:“殿下误会了,长庚兄早已辞去亳州知州之职,他如何会是贪图名利之辈!”
“哦?”朱由榔没想到宋应星竟然主动辞掉官职,疑惑道:“那他不肯来本王这里,又是何原因?”
陈思恭如实禀报道:“长庚兄说他迷茫了,不知他所教授的知识,最终的出路在何方?”
陈思恭将他和宋应星的谈话过程,完完整整全部告诉了朱由榔。
朱由榔在一旁静静听完后,先是沉默,然后才道:“那宋先生如今在家做什么?”
陈思恭道:“如今长庚兄赋闲在家,埋头于书籍中,似乎是在找寻答案。”
朱由榔可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