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夏幻枫马车相送的好意,明夷骑上五郎那匹被养得越水光油亮的无忌,头一回自个儿上路,目标是临近的平康里。她喜欢无忌过无常,因为黑马养好了,皮毛有光泽,便能遮去许多长相体型上的瑕疵,与人相反。且乌黑的马,格外能衬出人的娇小白嫩,十分醒目。
这沿东市一溜达,旁人见她身旁无人,便也敢打声招呼,搭讪几句。
“明娘子这匹马儿生得俊。”
“明娘子往哪儿去?”
大半是登徒浪子,加几个爱嚼舌根的大婶,明夷恨不得快马加鞭,只又怕驾驭不了,尴尬点头而过。
到了行露院门口,迎客的丫头小厮也围了上来:“明娘子自个儿骑马来的?”“娘子小心……”
她暗暗决心,下回定要让邢卿给自己换个妆,着身男装出去,能避开不少是非。
说起邢卿,却也多日不见了。
洪奕刚起身用了餐食,正饭气攻心,愣愣倚在塌上呆,听得敲门,开门见到明夷,呜一声假哭起来:“啊,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快救我,我又要闷死了。你那儿的图纸我都跟工匠商谈好了,这下又无聊了。”
“你去监工好了,又没人逼你回来。”明夷方才骑马,浑身肌肉紧张,如今正酸痛着,看着闲人抱怨,直叹身在福中不知福。
洪奕赖在明夷肩膀上,没骨头一般:“你那儿大家都那么忙,我一个人闲着不自在,何况,我也不能老不回行露院,太对不起殷妈妈。回来休息好了,晚上配些客人喝酒唱曲,尽点本分也是要的。”
“你家夏大掌柜舍得你陪人喝酒?早就砸银子把你包起了吧。”明夷最爱看她听到夏幻枫名字的娇羞,有趣之极。
洪奕嘟着嘴怨道:“他虽是私下给我不少钱银珍宝,但我宁愿他多陪我些。他怎敢光明正我,这冯桓的身份还是得低调行事,露了财怕人盯上,挖出底来。”
“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可别抱怨。若想要个明面上天天陪你的男人,外面排着队的有大把。”明夷知她是得寸进尺了,不惯毛病。
洪奕哼了声:“我就说说而已,哪会真的在意。等候的日子还长呢,其实挑人说说话喝喝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殷妈妈也好做些。这行露院对我们几个已经足够宽容,怎还好意思砸人招牌。”
明夷挤眉弄眼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看到美貌的小哥哥想调戏调戏人家?”
“你还别说,真有一两个能看入眼的。”洪奕嘿嘿笑着,“样子不错,只可惜论性格、气质,与我家幻枫差了十万八千里。”
明夷点头道:“这倒是,你家幻枫绝对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我对他的本事都是佩服之极。”
洪奕一听,蹦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你对他有什么心思。你俩整天合作要在一处,近水楼台,我可抢不过你。”
明夷先躲在一边,才敢说:“放心,我喜欢纯爷们儿。”
两人撕打嬉闹一阵,也都累了。
“洪奕,我想去与他摊牌。”安静下来,明夷认真说道。
洪奕精神一振:“你打算怎么说?把刀架自己脖子上,你不答应,我死给你看?”
“我是这种人吗?”明夷无心玩笑,“我只是不喜欢这种使不上力,不明不白的状态。我想问清楚他和丰明夷的过去,如果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或许能重新开始。”
洪奕听着有些心疼起来:“让你顶着别人的名字,和别人的前男友再续前缘,不委屈吗?”
“从今开始是我的就可以了。”明夷笑着,灿若春花,“行,你休息着吧,我去邢卿那儿看看,让他给我换个男装,路上不惹人注意。”
洪奕打了个哈欠:“别画太俊美,也不安全。”
邢卿未料到明夷突然来访,多日不见,他清减了些,皮肤愈加惨白,想是太久没出过门。
“明娘子怎有闲来看我?拾靥坊应是纷至沓来,十分兴隆。”邢卿微微笑着,欠身请明夷入内。
明夷看他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心头也软:“邢卿看似精神不振,成言这两日可有来看你?”
邢卿眼神里暗淡下去:“不曾。他毫无音信,恐怕是刻意与我疏远。”
明夷这才想起,自己答应成言带信,却因洪奕突然失魂病忘了个干净,连忙与邢卿解释:“成言那日与我去救了洪奕回来,曾托我传话,他要随师父外出一段日子,让你不用挂心。没想到我来时,恰遇到洪奕得了失魂病,焦头烂额,一下就忘了,都是我的不是。”
邢卿眼中略恢复了些光彩,笑得稍微勉强:“是这样……嗯,那我等他回来。”
明夷劝也不是,哄也不是,只得说句良心话:“他有他的江湖道,来或不来,你都要照顾好自己。”
邢卿未回答,在琴桌前坐下,手指轻拨按抹,一阵幽怨之声:“其实我明白,他这月余不来,再来,我二人就自然生疏了。”
明夷心亏,毕竟这法子也是她想的,实在说不出太虚假的话:“他也是对你有不同旁人的感觉,因此才想各自安生一阵,不想步入歧途。”
邢卿不语,抚琴一,先是如泣如诉,思念绵绵,其后如暴风骤雨,狂躁不安,最后万籁俱寂,唯有飒飒风声,显出无尽的空洞寂寥,无边无际。
他眼中无泪,都落在了琴声之中,倒惹得明夷眼泪扑簌簌掉,停不下来,只觉得内心荒凉无比,恨不能立刻死了过去,不在世间。越往后,越像个不见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