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烟初次觉得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般深邃,深不见底的幽黑,琢磨不透的孤寒。
她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姓,只知他是张甚的朋友,极其要好的朋友。
褚尉凝了他一眼后,扬唇一笑,缓缓转身,踏着长街的青石板路而去。
慕风烟眉一沉,快步跟上。
“你不觉得这条路很熟悉吗?”
许久,阴沉的男声自她的耳畔响起。慕风烟猛地抬头,细看周围景致,才发现已走至老街。
她止步,望向他。
褚尉缓缓朝她投去目光,却未说一句,他一手环着胸,一手撑着下巴,眸光寒肆。
慕风烟皱着眉道:“这是去梁猛家的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不想猜。”
褚尉微讶,道:“你倒是坦荡。”他抬眼望了下远处,低头走得离她近了些,停下不多时,再道:“你买那么多木桶囤积在梁猛家的地窖里,意欲何为?”
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敲击在慕风烟的心间。她惊愕地望着这个男人,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厌烦,他在跟踪她,还在查她。
慕风烟忍住那股愤怒,轻蔑地笑道:“不知你查我,又是意欲何为?”
她轻笑,后退了几小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再道:“我原不知自己还会被人盯上。”
褚尉冷笑:“你若无鬼,又怎会被我盯上?”他俯身,又走近了些儿,“那日在那谷中寻到你们,我便注意到了,那火……”他拖长了声调,邪肆的目打量着她。
“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火。”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完,很满意此刻女孩小脸上惊惧与忍耐。
慕风烟不曾想到,这人竟然注意到了那场大火,而且,这便是此人盯上她的理由。
这不禁让她猜测起此人身份起来,脊背处一股发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并不觉得此人是良善之辈,亏她处处小心,却依旧被狼盯上了。
若是找个寻常理由搪塞他,此人定然不依;若是直接透露与他,这满山松油落入此等人手中,若不是财富便是灾难。
换言之,松油之事,她能让赵与清知道,是因为她了解赵与清的人品德性。而此人,他年纪轻轻,眉目邪肆而张扬,周身孤寒,那阴鸷的目里似有势在必得的野心,不知他黑衣包裹的胸膛下,又有着一颗怎样的野心——
她百般思索,此番,唯有装傻了。
她承认,她不会这些,所以往往结果很糟糕。
“那日我受伤了,哪里知道后来的事,当时燃火的箭乱射,也没想那么……”
“少给我编。”褚尉冷笑,仿佛失去耐心的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话间一手已抓住她的手臂,朝老街深处的梁猛家走。
慕风烟一震,梁猛的娘身体不好,一只黄鼠狼都能把他娘吓出病来,这人若是这样抓着她去,岂不是要把猛子娘吓死不可。
“你停下。”慕风烟挣扎着试图抽出手。奈何那人气力之大,她挣脱不开,反而还加大了力度,拉着她往前走。
慕风烟气不打一出,挥着空手就朝那人袭去。
褚尉眉头一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招去迎接她的拳头。
他不是没对女人动过手,连金朝大臣女儿的手他都砍过,只是他以往从不同平民女子动手。
慕风烟又岂是他的对手,褚尉只消一掌就能将她胳膊给卸了。
“呜——”拆骨的痛,让她几乎昏死过去,却倔强又冷硬的死死地盯着眼前男子。
褚尉被她这一眼,勾起许多往事,那一个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也曾这样柔弱的不堪一击。
他伸出手,不冷不热的抱住她,让她不至于跌落在地。
他低声道:“还不乖吗?”
他的声音那样的冷,却让二人都听出一丝低沉的温柔,连他自己都薄红了双颊。
慕风烟右胳膊被他卸下了,早已疼得没力气骂他了,只能在心里问候他祖宗。
褚尉瞅着她薄红的脸,还有那明明恨他恨得要死的小眼神,不自禁的扬唇,他邪肆的眼一动,伸出手,“咔擦”一声又将慕风烟的左胳膊给卸下。
“我槽!你是变态吗?!”慕风烟疼得睚眦欲裂,而这人却笑得更加得意。
他将她抵在小巷的墙与他之间,得意地瞧着她冷汗淋漓的样子。轻轻启唇道:“若是不经历疼痛,你又如何懂得强大,或者如何懂得臣服……”
旁的人,他才不会愿意多费口舌,只因他对她还有一丝丝的好感,便同她“亲近”了些儿。
“……”慕风烟流着冷汗,已无力与他周旋,她后退着,靠着墙,也不想靠他支撑住她。
许久,那疼痛好受了些儿,慕风烟仰起头,缓缓睁开眼,望着小巷上空的流云,突然虚弱一笑,淡淡道:“你……不是想知道吗……”
褚尉先是一怔,随即满意的望向她,启唇道:“说。”
当疼痛过后,只留下深深的疲惫,与对这人世至深的厌弃。然而当她再抬眼望向天上的流云时,满脑子里只剩下这个世界的美好:慕白的清濯懵懂,赵与清的低吟软语,赵四喜的明媚温柔,英姐儿的低眉婉转……这些都足以让她铭记与依恋。
“是松油,那场火是松油。”
褚尉沉默了许久,四周静的能清晰的听到巷子外行人的交谈声。
他将少女扶起,伸手替她将脱臼的胳膊接回去。
慕风烟咬着牙,未吭一声。
褚尉瞧着她,美目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说来,他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