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星月无踪。
陆炳面带倦容,负手踱至院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化成一团雾气。
轻且疾的脚步声抵近身畔,沉稳的说话声随之响起:“大人,今日入刀侠庄一伙人的身份已查证清楚,分别是云南沐家庄沐炑、萧栋杰之子萧正阳、公冶忠义之子公冶世英、东方明日之女东方燕、梁靖之女梁筠竹、少林弟子慧痴。这伙人同刀侠庄留心言、留彦清、留远相谈许久;之后到东直门外郊野沈炼住所,约逗留了半个时辰;入夜后暗中监视郭敬。”
陆炳浓眉微皱,稍作沉吟,轻轻摆手。
“卑职告退!”
过不多时,又有一人前来作禀:“大人,刀侠庄留心言求见。”
陆炳揉按太阳穴,道:“请她进来吧。”
“是!”
陆炳目光柔和,嘴角带笑,含情脉脉地望着留心言,轻声唤道:“心言……”
留心言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罕见地表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气态。
陆炳柔声说道:“自阳春三月匆匆一晤,你我竟有半年多未……”
留心言打断道:“见了又能如何?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不见!”
言者苦涩,闻者无奈,相顾无言。
“你应该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嗯。”
留心言抬眼正视,坦露期望之情。
“宫变后的大动荡方才开始,别人尚且避之不及,你却要反其道而行!”
留心言瞳孔微缩,抿唇不语。
“刀侠庄配享成祖皇帝荣宠,又有我暗中斡旋,只要不是真当犯了圣上的忌讳,再大的风浪也溅不着刀侠庄,你又何苦冒这个风险!”
“你既知道我的来意,又何必再说这种没用的话?”留心言的眉头已拧到了一处,期望变作了失望,“别人或许不知道,说这话还情有可原,难道你也不知道?”
“我……唉——!”
“看来我今夜是来错了!”
“心言!”
留心言并腿驻足,以背对人,眼泛晶莹。
“你守你的祖训,我有我的使命,我能尊重你的祖训,你为何就不能理解我的使命?”
“呵呵呵呵……!”
留心言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串久久不散、比寒风还冷的冷笑声。
翌日清晨,留彦清于院中勤练刀法,冬月严寒,汗如雨下,头顶隐有热气冒出。瞥见一人自外归来,身形一动,从兵器架上挑起一柄钢刀,同时喊道:“萧贤侄!”喊声未落,钢刀已遄飞至来人面前。
萧正阳甫一握刀,未及开口,劲风笼身逼来,急急避让。留彦清步步紧逼,于电光火石间攻出十数招,萧正阳只守不攻,迫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到长廊的尽头了。
“萧贤侄,还不还手?”留彦清催加攻势,嘴角微扬,战意浓烈。萧正阳退无可退,无奈攻出一刀,抽得间隙从廊下越到院中。留彦清如影随形,铁了心要同萧正阳酣畅淋漓地斗上一场。
留家刀法淬炼自沙场,每招每式无不精练狠辣,不带半分花哨,攻势一旦展开,便如疾风骤雨,狂放滂沱。
萧正阳凭借“刀剑诀”中的守字诀,严守门户,水泼不进。
一个以狠疾攻,一个取稳严守,以快打快,连绵不绝的叮当声,响彻整座刀侠庄。阖庄上下当是出了什么变故,纷纷着急忙慌地赶来,到了才知是萧、留二人在切磋武艺,不过怎么看都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掺杂其中,议论四起。
公冶世英抄手含胸,依柱静观;东方燕两眼放光,满面兴奋,一大清早起来就有热闹看,自是乐在其中;沐炑、留心言会心一笑,齐齐望向梁筠竹;后者很是焦急,打得这般激烈,声势惊人,可不像是寻常的武艺切磋,场中二人任谁有所闪失,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留彦清对梁筠竹爱慕已久,若非碍于辈分之别,早就明目张胆地展开热烈追求。而萧、梁之间,每一个眼神、举动都隐透着一股亲密感,这股感觉自然是逃不过留彦清这个有心人的眼睛。
另一方面,抛开辈分之别,萧、留是同龄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尤其是二人在多个方面都颇为相近相似,更容易产生竞争性。萧正阳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性子更稳,心态更好,对待的方式更为温和。
受到围观,激发出了留彦清更为强烈的求胜欲,出手再无保留,狂风暴雨,杀气蒸腾。
沐炑、留心言不由变色,暗做准备,以防万一。
梁筠竹忽地娇躯一震,捧心张口。
萧正阳手持半截断刀,面色平和,笑意得体,抱拳道:“彦清师叔武艺高超,正阳甘拜下风!”说着,将半截断刀放回兵器架。
留彦清面色铁青,一改往日作风,毫无获胜后该有的志得意满。右臂下垂,刀尖触地,右手按在刀把之上,隐于袖口之中,虎口迸裂,不住颤抖,他已无力握刀,亦无力抬臂还礼,只好点头示意,道:“承让!”
隆冬腊月,三九至寒。
不知不觉间萧正阳、公冶世英一行人已在京中盘桓大半月。
在此期间,一名在京侍郎,一名地方布政使,数名五到七品官员,被抄家灭族,罪状不清不楚,多有非议,引得人心进一步动荡不安。
郭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衙内,除了吃喝拉撒睡,主要做两件事情:耐心训导新近招募的差役,对着一大堆公文挝耳挠腮、焦头烂额。偶有外出,只为公事,来去匆匆,称得上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