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姜胖子饮尽杯中酒,李生桐面色这才有些稍霁,桌上的酒盅里已经被蓄满了酒,他瞥了一眼给他倒酒之人,这才缓缓饮下酒盅的酒。
姜家的事情本就是他一时大意而受到了连累,但姜胖子这股责难的意味还是让他心生厌烦,本来姜家会有今日,也都是靠了父亲的提携。
本就是被施予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
李生桐本就对姜家当家人有几分看不上,如今有了姜胖子的这一出,他对姜家更是不满,且也把姜家彻底当成了弃子。
“罢了!今日是我说得多了,本来是想激励你们一番,但想来我也是有些多管闲事的,你们家里怕是早就有了打算。”
“日后你们入仕,我们便也是同僚。生桐兄该为你们高兴才是。”
说着,李生桐便又自己倒了一杯酒,扫了一眼在座众人,一仰首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李生桐便利落地起身欲要离去。
众人看出李生桐情绪不高,但也并不敢真的就这样放任李生桐离开,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家里大都要仰仗丞相府,否则他们也不会乖乖地听李生桐教训。
酒肆的雅间里虽说相对安静,但却并非是能藏住秘密的地方,若是李生桐在此与他们不欢而散,那么不管起因为何,各自回到府上后,少不得要被训斥。
众人心思各异,看待姜胖子的目光带着同情的同时,却也有了些许的埋怨。
临近姜胖子的青年抬手推了推姜胖子,想让他开口挽留李生桐,可谁知将姜胖子一改往日的软和脾气,只偏过头去自斟自酌起来。
另一人见势头不妙,当下便站起身来,脸上带了几分格外热情的笑,“生桐兄,家里藏了美人不成?这般急匆匆的走,咱们可是有日子不见了,话还没说几句。”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李生桐闻言脚下微微一顿,也转过身来看了过去,但是脚下却并未驻足,“家里倒是有个小美人,我李生桐的女儿想来长大了自是不会太差。”
说罢,面色已经彻底缓和且眼中带着柔色的李生桐挥了挥手,便推门阔步走了出去。
这下倒是没人留意姜胖子,反而都对李生桐的话充满了好奇。
“生桐兄府上何时添了千金?”
“呵呵,这可是你孤陋寡闻了,何止是千金,听说是一对龙凤胎,到今日还不足月余,这才听不到半点风声。”
说话的青年知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说起话来便不禁有了两分得意的模样。
“哈哈,还是李兄你消息灵便!这等消息回去后可是要告知家里,也好等满月酒的时候去沾沾喜气!”
说话的青年眼中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本来还因情绪外露有些懊恼,然而当他环顾一圈后见到在座之人大都神色如此时,便彻底地放轻松了。
这满月酒虽是给小孩子摆的,但去的可都是大人们,且更是一个在丞相大人面前讨好地机会。这满月酒上想必定然热闹非常。
身后的那些热闹声被彻底关在门里,这时李生桐脸上方才现出的和缓已经彻底冷了下外阴沉。
楼下临窗的方桌前,段恒毅正在细细地询问妇人和老叟,在他得知老叟和妇人是父女关系时,稍稍惊讶了些许,然而当他了解到这妇人是在丢了孩子后被夫家休了的下堂妻时,心中便有些同情起这一对妇女来。
且询问到现在,他也已经知道这对父女并未撒谎,更有他也知道这妇人苦苦寻找的闺女,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那一份死亡名单上清楚且详细地记载着近两年来那些被略卖之人的详细姓名,而妇人口中的春花正是他在那份名册上所见过的。
至少妇人所描述的春花相貌与名册上登记的相差无几,想来他当是不会记错。
只是免对心存希冀的妇人和老叟,那句话却让他有些迟疑和感到分外的艰难。
“大人,我闺女现在应该还活着吧?我……我,我也听说了像我闺女一样苦命孩子的下场,我不嫌弃的,只要我闺女活着就行……大人……”
耳朵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似是都在这一刻消沉下去,只剩下妇人的啼哭声和那句异常坚定的“不嫌弃”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他不禁想到小渔港里的那些姑娘,大都是从烟花巷里被解救出来的,而其中有几位姑娘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回到了家乡。
然而等待她们的并非是理解和信任,更不是她们以为的温暖和包容,而是在一次死里逃生后彻底进入了必死之地。
回去的那几个人中大都是富贵人家,养一个姑娘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这些人为了颜面,却活生生地把她们处死。
这件事上他并说不出谁对谁错来,却是透过这件事看见了丑陋的人性,为了自以为是的颜面,却扼杀了旁人生的希望。
至少他们比起面前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妇人要不如,那句话鲠再喉咙中,段恒毅却是无法说出口。
妇人克制的眼泪、卑微的乞求、颤抖的双手,都让段恒毅对即将问斩的范智杰等人恨之入骨。
“暂时还没有音讯,不过你别着急,略卖人一案并没有因此结案,你女儿也还有找到的希望。”
有些生硬却又放缓了声音,段恒毅不禁瞥开有些不自然的目光。
酒肆门口的那道身影就是在这时闯入了眼帘,眉眼间带着温和的浅笑,却又能从她微蹙的眉宇间看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