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茹站在美人靠后面看着夜空中一朵朵竞相绽放的绚烂烟火,想在被照亮的夜空中寻找那一点闪亮的星,却赫然发现夜空里的星子在漫天的焰火照耀下已经悄悄隐匿了光芒。
燃放飞天灯也好、让一盏载着人们心愿的河灯随波逐流也罢、更甚是那一个美丽的传说,逝去之人的灵魂会变成天上一点闪亮的星,她知道这都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罢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句话成了无数个不眠夜里支撑她坚定走下去的强大信念,但令她心碎的事,那个如斯少年却从不曾走进她的梦中。
半蹲在船头的顾清临手伸进冰冷的江水中捞起一盏盏小厮二狗推过来的河灯,每一盏河灯里都被写着一句或隐晦青涩的爱恋或是祈愿家人身体健康的美好祝福。
他没认真看那上面的写的是什么,只要一打眼看着不是那熟悉的字迹,那些河灯便又会被他推放进江水中,脚下的锦袍已被浸湿了大半。
两只手的手指被寒凉的江水冻得发麻,手指的骨节上也有些麻疼的感觉升起,他却好似不知一样,一下一下重复着简单的动作捞起又放下。
小厮二狗本有些玩笑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二少爷的狼狈相他看在眼中,他也知道了二少爷心中对那盏河灯的执念,看来二少爷是真的心悦叶小姐。
二狗攥了攥有些麻木的手指,手中不停地将河灯扒拉回来,他现在心中有些后悔没在叶小姐将河灯放进江水中时,便一把捞起,也免得向来衣不伸手、饭来张口的二少爷受这种罪。
突然二狗回头看了一眼半天不说话的自家二少爷,却见顾清临正手捧着一盏河灯笑的有些傻,看来这次是找对了!
二狗将竹竿顺手仍在一旁,一屁股坐下,仰着头看着夜空中盛放的烟花。
“哈哈!”顾清临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已经被打湿的河灯,手指缝里淅沥沥的躺着微凉的江水,全都滴在了半湿的锦袍下摆上。
巴掌大桃花粉的莲形河灯,在片片莲瓣里一张折成一寸见方的鹅黄纸笺夹在其中,只是一张轻如鸿毛的纸笺,捏在顾清临的手里,却犹如一件稀世珍宝。
他压低着嗓音低低的笑了一阵,而后眼中渐渐弥上一层感伤,笑声里的失而复得那样明显,但眼中的伤情却更为深重。
他把手中的河灯放在身前,从袖口中抽出锦帕擦了擦**的手后,他才小心翼翼眼中带着一丝期盼的将小小的纸笺打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当这行墨染的字迹映入他漆黑的眼眸时,他的心中狠狠的震荡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向立在船边的叶婉茹,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知,他全都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因为这种相思也无时无刻不再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将这份深入骨髓的思念压在心里。
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在脑中、在心里品尝着甜中带苦的思念,也只能在寂静的夜里,把深深埋在烙在心上的名字,放在口中无声的念着。
想、念、爱、恋,这四个重如千斤的字带着深不见底的感情,他只能等四下无人之时,才能默默且无声的赋予无限的缱绻温柔在口中慢慢咀嚼回味,待白日醒来后,又将深藏于心。
但这一刻,苦涩的同时又有满心的甜蜜涌上心头,世间又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感情更加令人心醉不舍呢?
半蹲着的顾清临手里握着纸笺,痴痴的看着叶婉茹衣袂翩跹孓然立在船边的背影。
或许是顾清临的视线太过执着,叶婉茹不经意的回头一瞥,额前的碎发被风拂乱,眉心的胭脂痣裸露在夜风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这也是今夜二人第一次对视,只是一眼叶婉茹便收回了视线,但他心中却无比的满足。
他起身将半湿的莲形河灯吹灭,而后折叠起来,装进腰间的荷包里,又将那枚小小的纸笺叠好放在衣襟里,他的手掌用力的按在胸口上。
在里衣上那枚婉儿埋在竹林衣冠冢里的荷包静静的贴在他的胸口上,温热的温度让他一颗有些发冷的心渐渐回暖。
如今他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婉儿身边,只能默默地拿到婉儿的一些亲笔亲手之物聊以慰藉相思之苦,也好支撑他在无数个寒夜里生出的孤独感。
他在顾府中甚至连一张婉儿的画像都不曾画过,顾言太过狡猾多变,他从不敢掉以轻心,前有狼,后有虎,只能委屈婉儿了。
他闭了闭眼,敛去眼中的苦涩与甜蜜,仰首高唱道: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几位仰望夜空的人被这一声带着无限悲伤的高唱吸引了视线,而发生之人却恍若未闻,独立在船头之上,一身雪青色锦袍在光影中散发着清冷的光晕。
顾清临从腰间抽出一管尺长的竹箫,呜呜咽咽的箫声伴着滚滚逝去的江水回响在画舫上。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叶婉茹看着顾清临的背影,只觉他好似被悲怆和孤独包围着,箫声里的萧瑟和凄凉更是感染了几人。
连和前面那句带着悲悯的高唱声,一时间,画舫上的几人已无心再去观看漫天绽放的绚烂烟花,半空的热闹景象和船上的呜咽箫声竟然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比。
叶婉茹不知道在顾清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这种情绪似乎不该出现在一个玩世不恭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