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亥时一刻,许是因为这一日大雨不断的原因,今夜的金陵早不见了往日的灯火辉煌,独留下几盏枯灯几许薄雨。
虽已入了亥时,若是换在寻常日子了,这个时候除却那夜夜笙歌的秦楼楚馆中仍旧一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大多数的人们已经早早便睡去。
然而今夜,却有数座高门贵府中也燃着通明的烛火,更有人或枯坐、或来回地踱步,在那等着夜归人。
雷鸣闪电接连不断,暴雨一直下个不停。
那座座府邸前在风雨中来回游荡的、早已经被风雨吹灭了的灯笼;那有些许褪了色的桃符;那府门上口含铜环面目威严的兽首,都在这样的雨夜中显得分外凝重。
叶府门前把守的卫兵已经换了三次岗,然而却始终不见那离府许久的三人归来,叶洵夫人佟安卉就那样手拿油纸伞站在门前的廊下,满目悲情忧虑地遥遥看着。
一道银色的火蛇划过雷云遍布的夜空时,照亮了她孤寂的身影,同时也照亮了她脸上一直未干的泪痕。
佟安卉就像门庭旁那大红漆柱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檐下连成串的雨水打落在油纸伞上,任由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鞋面。
连成片的雨水从檐下滑过复又打落在油纸伞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劈里啪啦声响,这些声响就像敲打在佟安卉的心上一般。
眼见着天色越发的深沉,她的心中便也越发的不安。
这一去,是凶是吉还未可知。而她苦等的结果究竟会如何,更是她不愿去想的。
她不愿今日的事情,便应了今日的景那般。
幽暗的烛火下,隐约能见到一道人影脚下略有急促地往这边跑着,佟安卉捏在伞柄上的手不由紧了紧,就连手中的锦帕都紧紧地绞了进去。
就连她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前倾了几分,但脚下却仍旧稳如磐石一般牢牢地站在那里,并未移动分毫。
侍卫走过来后对着佟安卉拱了拱手。
“夫人,属下方才开门看了一眼,整条街上并未有车马走动的声响,想必老爷和小姐这会还在宫里呢!”
说罢后,侍卫抬头看了一眼佟安卉,压下眼中的忧虑,而后宽慰了一句。
“夫人,现在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您应该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老爷为官清正廉明是朝中诸位大人有目共睹之事,想来这件事也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诬陷之名一旦洗清,老爷和小姐定会平安归来。您若是再受了风寒,小姐和老爷岂不是要心疼。”
侍卫虽然这样宽慰着佟安卉,但他眼中浓浓的担忧却挥之不散。
这两个时辰里,他跑到前门不下十次,眼见着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巡逻的卫队,却仍旧始终不见半个人影是往叶府方向来的。
而现在瑾瑜王爷又不在京中,若是这一项罪名被落实,只怕那时候的瑾瑜王爷也是无力回天的。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说不准一会儿老爷他们三人就回来了。”
佟安卉口中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双眼仍旧盯着门口的方向看着。
下午在老爷被带走时,她便已经将这个消息让雪莹带来的侍卫传回卓阳国,只是这一来一回路途实在遥远。
若是陛
下当真有意让叶家从重臣之位跌下,那就算德玛加王收到消息,也是为时晚矣。
佟安卉嘴角微微弯起些许,露出一抹凄苦的笑容,这些事情老爷从不让她参与,为的也不过是想她安心罢了。
可现如今之势,又哪里能有安心?他们三人在宫中情况不明,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安眠?
“是,夫人,您仔细身体,属下带人去巡夜了。”
侍卫微微颔首后,便走出了洵卉院。
老爷虽然不在府中,可府上却要一切照旧,他们现在不能妄动,能做的,便是为老爷守好这座府邸。
一队腰间佩剑的侍卫手中提着风灯,在雨夜中像是过去无数夜里那般,开始绕着整个叶府巡逻。
高墙外,便是一队队身穿冷硬铠甲的卫兵,他们的手都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像是青松一般伫立在高墙外,无端端地便带了几分肃杀之气。
下午时分,那位靠在墙角睡觉的乞者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更让叶府的门庭显得有几分寂寥。
墙里的人,在努力地营造一个一切照旧的模样,墙外却是重兵把守。
虽只有一墙之隔,但这道墙所隔绝的却是生与死,却也是希望之火,更像是两个世界。
顾府中顾言的书房里燃着数盏通明的烛火,院外的各处灯笼早已熄灭,这冷风冷雨的夜里,莫说有人走动,就连那夜行的鸟儿也早早就归了巢。
是以,这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在整个有些漆黑的府邸里,显得分外扎眼。
相比于佟安卉的凄苦无助和忧心忡忡,下午听闻到消息的顾言却颇有些心情愉悦,甚至已经自斟自酌了好几壶酒。
大开的窗外便是暴雨倾泻,沁凉的雨意透过窗子习习送来,带走了屋内些许弥漫的酒香。
圆桌上已经摆了两三个空壶,眼中已经露出些许醉态的顾言却仍旧像是意犹未尽一般,一手捻着脆皮核桃,一手点在桌上,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含混不清的戏文。
一张布满酡红的脸上是满溢出来的笑容,就连眼角都堆叠起层层叠叠的皱纹。
“呔!魑魅魍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右手并成剑指的顾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