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上仍旧四肢绵软浑身无力的闵柏衍,在问出这句话后,便收回了看向晏梓河的目光,他怕自己看的久了便会出卖心中所思。
掩藏在蚕丝薄被下的手无力地攥在一起,尾指不住地颤抖着,连带着覆盖在身上的薄被都能看出几分来,像是被子下面掩藏着一只破茧的蝶正在跃跃欲试一般。
这一刻的闵柏衍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于这件事上他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情感,但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一次当这句不知在心口、在舌尖来回滚了多少遍的话终于说出口时,有那么一瞬间,闵柏衍甚至不敢去听晏梓河口中的回答。
他怕再一次失望,他更怕有一天,他会不再去寻找恒毅究竟是生是死的消息。
他怕他的耐心和毅力,会在一次次失望中消耗殆尽……
额头上的汗珠子变得更加密集,好似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且他整个人在晏梓河这短暂的沉默中,颤抖的也越发厉害。
听到这一声稍显无力的问话后,手中正端着紫砂罐滤药的晏梓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不露痕迹地向帐外瞥了一眼。
不远处蒙老头儿正在和林家老太爷坐在那里对弈,这也是连日来难得的清闲,这一切都得益于王爷的醒来和疫情稍有控制。
但这一瞬间晏梓河心中所想却是,难怪王爷方才醒了须臾后林老医者便拉着师父去手谈一局,原不过是受了王爷的授意。
想必支开师父,王爷定然是想从自己口中探听些许消息……
他答应过恒毅,他活着这件事若不是他主动暴露出来,便不会像任何人提起,即使是王爷也不行。
君子一诺,便驷马难追。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晏梓河沉了口气,手中滤药的动作不停,将要收回目光时却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
按照原来便商量好的话,晏梓河语气平静地缓缓开口。
“回王爷话,师父收到了从大将军府中发出了消息,便前来为王爷诊治。”
“大将军府吗?”
有些失神的闵柏衍低语喃喃一句,心中不自觉升起的那股激动不过转瞬间便又沉到了谷底。
这个回答与他所猜测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但听闻事实便是如此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蔓延。
恒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让他如何相信恒毅当真已经死了?那猎户的话他并不相信,且他也曾派人前往那处村寨查探过。
虽说那具腐烂并不完全的尸骨与恒毅有八九分相似,且恒毅随身佩戴的一应物什俱在,尤其是恒毅的那柄剑亦在,但他仍旧不相信恒毅当真死了。
一个大活人,当日并未与大将军一行同行,缘何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但若是恒毅仍旧活着,他又在哪?
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得不相信,这种种思绪时常便在他心中拉锯着,当他倾向某种判定时,便又会开始自我怀疑。
蒙老伯从前便是军中有圣手之名的医者,自从大将军出事后,便与他的徒弟晏梓河杳无音讯,那时他刚着手要派人保护他们师徒二人时,便得知他们二人已经消失的消息。
如今看来,他们当是有意避开他的,否则也不会独独与大将军府有联系却又避开了他。
从前在军中时,他便知道蒙老伯对自己是有些疏离的,想必这些都与他的身份有关,一如那些军中的将士。
虽同吃同住,却不会过分的亲近于他。
但想不到不愿意趟浑水的蒙老伯这一次到底还是出山了……可见他是个极为念旧之人。
只是请蒙老伯出山的人当真是霜痕吗?
闵柏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掩在了脸上,同时也挡去了眼中的怀疑。
一股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香缓缓窜入鼻息,闵柏衍无力地长叹一声。
如今这般像废人一样整日卧在病榻上,也不知何日方可大愈!
“王爷,切忌莫要思虑过多,我先扶您起来把药喝了吧!”
晏梓河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闵柏衍口中“唔”了一声算是应答,便咬紧牙关双手握成拳同时腰部发力,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不过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坐起身来的闵柏衍脸上已经又冒了一层汗珠子,且脸色也白了两分,能看出来他仍旧十分的吃力。
站在帐门口几次欲开口的亲卫队长沈斌连忙大步迈上前去,站在床榻边双手撑在闵柏衍的背上,支撑着他能坐稳。
有了背部的支撑,闵柏衍长长地舒了口气,盯着面前这白瓷碗中黑漆漆的药汤子略一拧眉,随后便在晏梓河的帮助下将其一饮而尽。
呛人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但闵柏衍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两手捧着装有清水的碗漱了漱口,这才略微偏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
“近日这城中可有异象发生?”
这一眼看似轻飘飘,但实则无比的沉重,且这一眼中的严肃神色,都看得沈斌心头微微发颤。
他心头发颤并不是因为瑜城得事务他们没有处理好,而是自醒来后王爷这少有得几次清醒中,神色都有些沉郁。
好似在他心头压着许多事一般。
沈斌只转了转眼,便神色自若道:“回禀王爷,近日来瑜城并未出现太大的异象,一切都在可掌控之中,近日属下带人去北山上抓回了一股趁势作乱的乱匪,因都是逃荒走投无路之人,便尽数押在了五里外的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