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死地,明知实力悬殊有去无回,但乔风慨然而行,挺身赴难。
叹众人百般猜疑,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了一个娇怯的少女,乔风就这么沉着安详地送上门来。
愈写众人的机心,愈见乔风的坦荡;愈写众人的畏缩,愈见乔风的豪情。
乔风以君子之心度人,众人却以小人之心看他。
天才和群众之间的悲剧,千古同之。
忽然极紧迫之时,乔风要讨几碗酒喝。
愈是从容,愈见局势之紧张。
英雄近酒远色,萧峰俨然有水泊梁山好汉之古意。
就像《水浒》中论武松为天人,乔风何尝不是天人。
看他有阔处,有毒处,有正处,有良处,有快处,有真处,有捷处,有雅处,有大处,有警处,实是金大侠小说中之第一人。
大气磅礴,勇猛刚健,是为阔;七岁杀人,不受冤屈,是为毒;誓不杀一汉人,是为正;义释背叛他的丐帮长老,是为良;出手即重创云中鹤,是为快;英雄有泪亦尽弹,是为真;杏子林快刀斩乱麻平息叛乱,是为捷;激赏段誉书呆子之爽气,是为雅;单刀于聚贤庄应战群雄,是为大;于客店中探得薛神医大撒英雄帖,是为警。
乔风的一身集有郭静之阔,杨锅之毒,张无寄之正,石破天之良,令狐聪之快,周啵通之真,黄药师之捷,陈家洛之雅,洪七公之大,胡斐之警,不作第一人,可乎?
看乔风有十分酒就有十分精神,大喝一声:“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
气魄宏大,凛然天神。
英雄亦有作困兽之斗的时候,不亦悲乎?
看大宋官兵残杀契丹妇孺,汉人狼子歹心耶?
胡人狼子歹心耶?
胡汉之分,是否有终极的道德意义?
汉人是否就代表着善良和正义?
胡人是否就代表罪恶和邪恶?
乔风一定要作泾渭分明的选择吗?
一定要站在汉人的一边,或是站在胡人的一边?
忽然间乔风发现了自己正是不折不扣、血统纯粹的契丹人,他一时无法正视这种残酷的现实。
外在的教育和道德规范的强大惯性力量,折磨和捉弄着萧峰纯朴的内心。
教育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
以毁灭一个人。
换了别人,比如郭静、张无寄,肯定很难转过这个弯。
但萧峰是天人,他的身上聚集了英雄一切美好的优点和弱点。
乔风并不钻牛角尖,他很快就解开了这致命的郁结。
他豁然开朗,“从今以后,不再以契丹人为耻,也不以大宋为荣”。
英雄只是半神,他毕竟还有人性的弱点。
英雄的弱点是强大的意志必须有所寄托。
仇恨之执着,亦如世间诸般执着,既有化不开时,就有看不透处。急于寻找真相,真相却更遥远。
执念既生,心智就有所壅塞,洞察就会缺少清明,由此铸成滔天大祸,追悔莫及。
乔风的致命弱点,即在此死结上。
致命的弱点在适宜的温度和土壤中发芽开花,结出异彩和有毒的悲剧果实。
乔风一定要救活和治好阿紫,他不能让阿朱的悲剧在阿紫身上重演。
萧峰日夜操劳照顾着阿紫的病势,他劳累之极,其实也是充实之极,有寄托之极。
极度的劳作可以带给人慰藉,有了事情做,就有了逃避的法门,就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萧峰是天人般人物。
看他为阿紫买人参,后来金银用完了,不客气地闯进药店伸手就拿,使人想到《水浒》中铁牛李大哥,“一若天地间之物,任凭天地间之人公用之”,此即是真处。
乔风的身上,确有诸般水浒好汉的古意,令人回味无穷。
乔风在长白山中打虎一段,又让人想起武松打虎。
人是神人,虎是怒虎,乔风忽然又有武二之凛然威风,此亦是金大侠异样过人之笔墨。
乔风豪杰,倾服女真英雄。
乔风和女真朋友打猎时遇到一队契丹人,交战起来乔风自是所向披靡,擒得其首脑。
后来乔风见其人颇有英雄豪杰慷慨大气的风度,遂起惺惺相惜之意,平白就要放了那人。
那人感激之余,对乔风甚为佩服,两人就此结为兄弟。
乔风此一善意侠义之举,带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大际遇。
此真所谓好人有好报,行善必有余庆。
乔风义释和结拜的兄弟竟是大辽国契丹皇帝耶律洪基。
乔风这次落叶归根,真正做了契丹人,而且还是官位很大的契丹人,这是命运的讽刺,亦是命运的恩赐。
乔风结交耶律洪基,反倒是耶律洪基的福气。
乔风本不想做官,要带阿紫不辞而去,却见耶律洪基变生肘腋,面临危险,这才留下来为耶律洪基助一臂之力。
乔风自有大丈夫大英雄的豪气,段玉这等书生可与之论交,耶律洪基这等皇帝也一般看待。
只认兄弟,不管其他。
同甘共苦,而非趋炎附势。
这才是正义之所在。
挽危澜于既倒,乔风再次成为耶律洪基的救命恩人。
在极危险紧急的情况下,乔风为大局着想,接受了耶律洪基南院大王的封号。
造化弄人,使萧峰从一个誓与契丹为敌保家卫国的汉民英雄,变成了契丹大辽国之中流砥柱。
然而,这一切的改变都只是表象,真正不变的还是乔风大英